正文

独自惆怅(2)

禅是一枝花 作者:雪小禅


其实与爱无关的惆怅应该是最美。爱的惆怅就有几分矫情、几分雕饰。陆小曼思念徐志摩,写下那些有些艳粉的情书,也惆怅,可看着到底是酥的,是软的,是迷离的。那时徐志摩也写那些腻死人的东西,“我的小龙,我的龙儿”,一声声唤着,不由人不心动,不由人不心疼,可是,终究调情的成分多。

婚后起了争执,他独自乘飞机去北京,多挣些钱来养家,在途中写下一首诗:《我不知道风向哪一个方向吹》。只这一句,无名的惆怅吹过来,吹到我的脸上,居然有潮湿的三十年代的味道了。

去今日美术馆看程建佐的画展,有一张画是一群人,他们在傍晚追赶着一群蝴蝶。我喜欢那张画的名字——《有蝴蝶的傍晚》。这样的傍晚是多么惆怅,却又多么欣喜!他的画,透着迷茫和无奈。我喜欢那画里的情绪,总是慌张的、乱纷纷的,好像京剧主角没有出场前的前奏,一片锣鼓声,京胡也拉得紧——主角出来了,年迈的老生唱着二黄,那时倒镇定了。可是,我喜欢那乱。那乱里,有一种期待,有一种惆怅。惆怅是自己的,一定是自己的才对,搀上任何一种因素,都有粉饰的成分。就像程建佐画的玫瑰,明明是女人的阴部,花朵一样,一朵粉的,一朵灰的。粉的就太粉饰了;我更喜欢那灰的,灰艳灰艳的,看了,就有一种凋零的美感。我并不觉得色情,反而觉得惆怅。

惆怅是无处不在的。就像我那次从铁岭回北京,路过今日美术馆,看到馆顶上坐着一排白色的小人,他们都那么惆怅地坐在楼顶上,腿耷拉着,头也耷拉着。那骨感的一排白色小人,想必是惆怅的。他们看起来如此相同,可是我知道,他们在独自惆怅。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惆怅,半丝也不会相同。

天气真的是凉了,我睡觉关了窗子,盖上喜相逢被面的被子,上面有团花和大朵的牡丹,红的红,绿的绿,分外的艳。我喜欢这凡俗而干净的热闹,喜欢在黄昏时打开老唱机,里面放一张黑木胶老唱片,赵荣琛在《荒山泪》里无限悲哀地唱着:“原来是秋风起扫叶之声。”

哦,原来,原来是秋来了呀。我打开衣柜,看到那些裙子还凉凉地挂在衣架上,知道夏天过去了。哦,这么快,这么快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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