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后,每每回忆起这一幕,我都会想,丁卓在那一刻有没有后悔把火力支援的任务交给我。火力支援的角色在这样的情况下非常重要,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会让新兵担任。我还是一个只有一年多兵龄的士兵,在第一次处理交火事件时,很有可能出现大脑卡壳的情况。而火力支援一出问题,抓捕组的四支手枪vs对方两支步枪,自然危险重重。
听到丁卓的呵斥,我本能地把手里的81式步枪往锁骨下一拉,据枪瞄准,瞄具上准星和缺口迅速形成瞄准基线,当预定弹道指向对方脑袋时,我右手食指下的扳机正好被压到击发位置——
“砰!……”
我没有时间想太多,只看到交货人头部一歪,当场倒下,另一个人听到枪响本能地做了一个潜身动作。我的目光没有停留在被我击毙的人身上,迅速用枪瞄准另一个人的头部,却看到执行抓捕任务的芒果已经欺身向前,一记右摆拳打在对方脸上,接着又飞起一脚,紧跟着一个前扑将对方制伏。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没有看到血花溅射,没有看到子弹洞穿人体,没有看到他死前的挣扎。枪声响起的同时只有他的头向后昂了一下,如同正面挨了一锤,整个身体一下子摔在地上。一切就静止了,他甚至没有一点儿多余的动作。
从活人变成尸体,只不过在一秒之间。
任务结束了。我趴在原地没动,盯着自己的枪,难以相信我杀了人。直到丁卓将我从掩体里揪出来,我才恢复意识。被击毙的嫌疑人的尸体已经收拾妥当。我没有再看到那具尸体,射击手的第一个击杀目标最好不要让他亲眼看到,这是这支部队的惯例。
其实在现场,我并没有很大的情绪波动,只是心里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感到胸很闷。回到营地,回想白天的场面,越想越觉得不敢相信。我没有吃饭,就一个人坐在军营的凉亭下发呆。
我杀了一个人。
我杀了人,一个从未谋面的人。
我杀了人,一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他应该和我一样,有父母、有爱的人,可能还有儿女……
后来的几天里,我脑子里盘旋的都是这些。我不敢闭上眼睛,害怕黑夜到来—那个人倒下的画面总能出现在我的脑子里。他的家人知道他的死讯了吗?头部中弹的伤口恐怕会令家人更难以接受吧?假如我们两人的位置互换一下……
我害怕这些问题,但这些问题在我的脑袋里挥之不去。我有时会盯着自己的右手食指看,它只要轻轻一动,就能结束一个人的生命。那时的我难以相信自己竟有这样的力量。以前我觉得所有的心理问题全是矫情所致,现在才知道这么想是因为还没遇过大事。
总之,我杀了一个人。
那一年,我1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