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缘无故来这样一出戏,张良真是好气又好笑,隐隐觉得对方是有意戏弄自己。但转念之中,他却想起母亲临终前自己侍疾的场面:病痛中的老人连吞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靠张良帮着母亲轻捏喉部下咽。
也许他只是个没有家人儿女在身旁的孤寡,所以才极力想感受被孩子照顾的感觉吧?张良默默地想着,然后老老实实跪在老翁面前,顺从地为他绑好草鞋,安心等待下面的吩咐。
然而,那老翁好似能看穿张良心中的想法一般;待张良替他穿好鞋、等他继续出招时,他却站起身,捋了捋长胡须就离开了,留下张良一人跪在桥边,连最起码的道谢都没有。
“老丈好走。”真是个奇怪的老翁。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道别礼的张良像做梦似地毫无方向感。
不对。
之前那老翁唤他时,人站立在桥的正中央,那只草鞋又是如何掉到河里去的?
诧异之下,张良急忙起身想要追住老翁。可惜那双赤脚偏不争气,只追了几十步,就被石子磨出了数条血口。
“姬公子”苦笑几声,一瘸一拐地回到汜水桥上,准备回下邳城寻双好鞋,顺便把衣服也换掉。
“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从身后袭来,刚才已经离去的老翁,现在竟然重新出现在汜水桥边,那根手杖依旧锃光瓦亮,未沾半点泥土。
他如何能这样快?张良惊诧不已,未加思索就躬身向老翁再次行礼:“老丈可是有遗落物什?”
老翁没有为自己的去而复返解释什么,他站在恭谨有加的张良面前,笑眯眯道:“如此竟仍恭敬自如,果然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此时的张良并不知道,全天下数一数二的好运就要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但聪慧如他,已经猜到对方的身份必然非同寻常。
“姬公子”极为少有地扑倒在地:“夫子在上,受小子一拜!”
结果膝盖还未着地,张良就被老翁的手杖挑了起来:“无需多言,五日之后,天亮之时,圯桥之上,你在此等我便是。”
张良大喜,立马叩头就拜:“夫子有约,安敢不从?”
老翁没有搭理他,自顾自走下桥,笑呵呵地向远处走去。
回到客店中,张良仍旧兴奋难耐;那个黄衣老翁仙风道骨,谈吐不凡,先前又在桥上故意脱鞋“试”他,满意后才定下五日之约。想必对方是要传授给他极为重要的法门秘术,所以才如此郑重其事。
若果真被仙缘眷顾,将来张良就有机会亲手完成反秦复国的大业。
得了奇遇的张良这几日再也无心交游,只记着老翁与自己的五日之约,一改过去市井结交的作风,呆在客店中深居简出,却诗书懒念,饭食少进。致使店主人都在怀疑,向来任侠自得的张公子是不是害了重病。
张良自然不可能染上什么重疾,困扰他的,不过是块让自己想起来就笑逐颜开的“心病”。
他焦急地等待着,在不安和胡思乱想中熬过了第四日的漫漫长夜。
第五天清早,天边刚泛出鱼肚白。
“张公子,可是大好了?”连续几日不曾露面的客人走下楼来,店主人也觉得心情大好。
张良笑了笑,接过对方送来的面巾随便擦拭两下,道了声“得罪”就急忙向城外撵去。
似乎是担心到地方时天已大亮误了期限,张良一路飞奔来到圯桥。却见老翁早已坐在桥头,正气鼓鼓地盯着他来的那条路。
“失了长者的约,算何种罪过?”老翁嗔怒道,压根儿不在乎年轻人的气喘吁吁。
见老翁怒气难平,张良赶忙赔礼:“夫子恕罪,小子知错了……”但没等他跪下告罪,老翁已绷着脸拂袖而去。
“回去吧,五日后再来,莫要迟了!”
老翁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郊外的浓雾中,甩下张良一个人跪在桥上发愣。
大清早前来却吃了顿“面门羹”,懊悔的张良只得悻悻离开,在店主人怪哉的目光中回到客店。
他拿不准这次见面是不是老翁的新考验,不过有一点张良很清楚:早晨老翁的怒容不是装出来的,如果张良一再失约,老翁很可能从此不再出现。
张良可以容忍机会的丧失,但绝不会接受别人对自己品德的定性。
五天之后,听着凌晨的第一声鸡叫,张良翻身下床。他不讲道理地拉起店主人,逼对方为自己提前开张营业。
“张公子今日好雅兴,天不亮就出门,可是要去远处访友吗?”睡眼朦胧中,店主人目送张良飞也似的冲出客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