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接手皇位四十来天,犹如一团乱麻的时局问题就放在自己面前,子婴原本就够头大的了。而在听说刘邦进军灞上之后,子婴突然发现,这个皇帝游戏要是再玩下去,就不是大秦有没有天下了,而是自己有没有脑袋了。
时局问题成了性命问题。
子婴同时发现,绝不是他一个人这样想。
这几天来,入宫面见他的文武群臣越来越少,有人称病,有人告假,有人上书要告老还乡。即使那些能勉强站到自己面前的大臣,也一言不发、默然不语。
子婴觉得,内心的最后一点自信,被周围冷酷的现实迅速吞噬无遗。他无助地站起身,在空旷的大殿内毫无意义地来回踱步。
“皇上、皇上——”宦官的声音由远及近。
子婴皱起眉头,自己不是早就宣布除去帝号了吗?怎么……
他发火的意向,被跪倒宦官手中擎起的那卷竹简转移了。
“这是什么?”子婴定了定神,尽量从容不迫地问道。
“是,”宦官嗫嚅着说道:“是刘邦的招降书。”
溺水之人抓住一根稻草,都会当成救命的神物。
迷路之人获得一点光明,都会当成生路的指标。
恰恰在子婴要完全绝望的时候,刘邦送来了最后的希望,他舍得放弃吗?
细细的汗珠从子婴的脑门上密集地渗出来,他的脸色一会白,一会红,过了许久,他有气无力地说道:“那么,就投降吧。”
这个微弱的声音,传到整个咸阳城,传到灞上的刘邦耳中,无疑声若惊雷。
此时,是公元前206年十月。
张良在军士们的簇拥下了,来到了咸阳城下,他抬头仰望,看见城头上依然一片宁静,似乎同往昔始皇帝在位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秋风拂动下,一面大大的“刘”字旗帜随风招展,提醒着人们咸阳已经易手。
当年,自己曾经两次只身潜入这里,带着青春的热血,想要刺杀天下共敌嬴政。当时,也是这样的城头,也是这样的秋色,而迎接自己,却只是失败的痛苦。
想到这里,张良不仅心情起伏,人生际遇和国家命脉一样,如此难以逆料。一时之间,张良真不知道该是喜还是忧了。
秦朝终于灭亡了。国耻家仇,终于得以昭雪。但自己以书生意气辅佐刘邦,运筹帷幄,立下这样的奇功,自然能得到主公的赏识信任。但今后的路,又该何去何从?韩王还在故国的弹丸之地中困守,家眷们则滞留在韩军中,都是早就断绝了消息的。更何况,项羽的四十万大军,此时大概也知道了咸阳的事情,又岂能善罢甘休?
每次想到这里,张良都不禁会感到压力重大,比起周围那些不知深浅的鲁莽汉子来说,张良也就显得格外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