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上这座城哐当哐当的公交车,我爱上这座城安静皎洁的星光,我爱上这座城人声鼎沸的菜市场。
想写一个剧本,叫《我们的小确幸》,记录那些甜蜜的时刻,用缓慢的独白展开——
爱一座城,因为爱一个人。爱一个人,我会记得,在316路公交车上,手在不经意间与她相触,以后我独坐这路车,怀念她双手的柔软;爱一个人,我会记得,在栈桥海边星光下,她轻声唱歌,那些歌顺着耳朵渗入血液潜入身体,以后我路过栈桥,歌声从心底浮出,反复播放;爱一个人,我会记得,在乱糟糟的菜市场,陪她挑选暗褐的蛤蜊、翠绿的蔬菜、洁白的豆腐,然后她把这做成难吃的一桌子菜,逼迫我全部吃光,以后我路过菜市场,突然间觉得很饿。就这样,我爱上这座城哐当哐当的公交车,我爱上这座城安静皎洁的星光,我爱上这座城人声鼎沸的菜市场,我爱上这座城,就像我爱上这座城里的一个人。
通常而言,所爱的这个人,对于这座城来讲,只是一个微渺的存在。虽然她在我的心目中显赫无比,但对于旁人来说,却是一无所知。公共地图上没有以她的姓氏命名的街道,我的记忆里却有另一版本的小确幸地图,何处是“她最爱吃的大排档臭豆腐”“她最爱买的超市零食”“她最爱坐的公园的长椅”……无不历历在目;报纸上没有传诵她的新闻,但我的脑海深处沉淀着与她有关的八卦秘事,哪一天“她亲吻我的时候,正好海滩上燃放起烟花”“她含着眼泪说分手,商场的广播里唱着百盛大减价百盛大减价”“她发短信来说她订婚了,我独自在啤酒馆喝了10斤散啤酒,然后全吐在路边的冬青丛里”……嗯,这是我的城,更是她的。
许多人离开一座城,也是因为想忘记一个人。
兜兜转转,三年五载,我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淡漠了她,却还是记挂着那座城。忽然异常怀念它的啤酒和沙滩,它的辣蛤蜊和海凉粉,它的宫崎骏动画一样的街道和老建筑,它的充满了蝉鸣的夏天,还有凛冽的风始终吹个不停的冬天……终究,我背着行囊回来了。我坐在316路公交车上,似乎忘记了那双柔软的手;我去栈桥边看海鸥,耳边回响的只有浪花拍打礁石,还有鸟儿尖利的鸣叫;我去菜市场买蛤蜊和凉粉,就着一塑料袋散啤酒,痛痛快快地大吃大喝一顿,也是吐得一塌糊涂,却没有在醉梦之时喃喃自语她的名字。于是,我错误地以为,她已经把这座城市交还给了我。
然而,当我逛到海水浴场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窈窕的背影,如同从旧梦之中克隆出来一般,这个背影的旁边还有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子,被她牵着手,像只快乐的小狗一样撒欢玩耍着。忽然,我的心脏就像一辆老式的蒸汽机车,响着汽笛吐着粗气开始启动狂奔,驶入到了黑暗中的无尽漫长的隧道。我想上前跟她说话,但不知道如何开口,我想如同小偷一样逃跑,视线却牢牢粘在那里,就如同羽毛粘住了柏油。忽然,她回头了一下,呃,是个认错的陌生女子。蒸汽机车从黑暗中的隧道里冲出来,重新驶进了灿烂的阳光里。但我的心脏仍然哐当哐当震跳着,一时半会儿无法平息……
我悲哀地了解到,有些东西无法改变,她只是派出一个替身、一个幻影就轻易地打败了我,骄傲地宣布,这里依然是她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