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避免地,我已把"病"这个广泛的话题缩小到具体的个人状况,这可能会产生一种低沉的气氛。病人的面容出现在画面上隐现了某种不安。速写就像是一个靶环,给出一个目标,便于用画笔述说时有一个准心。我将活到画中这个汉子的年龄,绚丽的世界不再具有迷惑性,面容的骨骼渐渐清晰,脚下接触着真实的土地,幻想一去不回,一切都实实在在。人处在这个年龄,呼吸更加深沉,对异性的渴望渐入稳定,我们正忙碌于这个人生之巅的日日夜夜。
这个汉子正经历着我尚未经历的事情(我也肯定要经历)-腰疼病。这是过度劳累的奖赏。针灸数日,汉子仍是迈着沉重的步伐而来,托着弯曲的腰椎而去。疾病虽未击倒他,却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障碍。诸多的家事、生意、孩子前途都要待他挺直腰杆去操持。他自小贪杯,其间医生不让喝酒,否则加重病情,疗效全无,可他常喝得大醉(也是一种病)。酒与病向来携手而行,何况这里是酒乡,能喝是一个莫大的荣耀,尤其是在场面上的拼杀。和他同来的病友早已完好而归,可他看来遥遥无期。家中的小作坊、取货送货皆在于他。他有架破三轮卡车,在乡间小路上颠得他直不起腰来。我不是得意于这个年龄的成熟吗?看来却是不堪重负的时期。最近,他儿子要当兵,又得请人吃喝,走通关系。世风如此,少不得花钱。为了钱,这腰椎难以见直。
语文先生
这些速写可以说是一本记录步入老年的人病荒的杂集,它能献给我所尊敬的人-这个诊所的医生孙兆生。所有的患者都在他手中盘摸过不知多少次,为的就是还回那个原本健康的肉身。他像所有尽职的医生一样,受人尊重,手到病除。我每天在这里画画,是一个默默的观察者,而孙先生是行动的人。他一个人担负了救亡的使命,多年来,他用银针、推拿、劝说、药方充实着自己的生活。我发现那满屋锦旗描画得恰如他的面相,其中一面锦旗上写着:"艺继岐黄,银针治沉疴;术承卢扁,妙手医顽疾。"这是一个满腹经纶,已退休的中学语文教师放着鞭炮送来的。孙先生小时曾听过他的课,自认获益终生。画面上的老人就是他-?一个每日来就诊的语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