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待和她结婚。路很远,我们见面很难,相互煎熬,折磨了快两年时间,终于约定了结婚的时间。没想到有一天,她和他们插队的知青,忽然回城了,是政府批准回的,且回城还给安排了工作。嗨,回城又安排工作,大好事!我们俩都兴奋不已。可女朋友说,不要高兴得太早了,我妈又变了。果然,我到她家,她妈见我像见到坏蛋似的,脸挂冰霜不说,连坐也不让茶也不倒了,并直截了当地说,她回城了,你还是个乡里娃,就别再见面了!我说,我跟她结婚,我的户口不就进城了吗?她妈说,你在做美梦啊,谁家的城里姑娘会嫁个乡下人!她妈那一声比一声高的嗓门,把我的耳朵者震痛了。我后来再来,她就拿扫帚不停扫地。她是要把我扫地出门,这我懂。从此,我再也没登过女朋友家的门。
我们又分手了,没想到分手时是难以置信的清淡。清淡,是可以理解的。下乡插队艰苦生活的现实,让她对落后条件下的爱情,产生了怀疑和恐惧,还有城市户口的优越和农村户口低贱的天地之别,给她带来的压力,她向家人“投降了”。分手的时候,她没有像过去那样哭得死去活来,更没有掉一滴泪,这让我很失落。我希望她哭一场,至少掉几滴泪也好,让我感到她对我的爱还是存在的,她一滴泪没掉,反而对我说,找个村姑也挺好的。我无言以对,暗自说,找不找村姑是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了。我一点也不怨她,我只怨我是乡下人。
我回乡跟我父亲种地,身上一身汗一身泥的苦。我把这苦,一古脑儿撒到了父亲身上。因为他曾经是铁路工人,他要不鬼迷心窍回乡种地,他早已是铁路上的领导干部了,那时他的领导那么赏识他,拉他留下他不干。如果他不回乡,我现在不仅住在城里,不但是铁路工人的儿子,还会成为铁路工人的。父亲对此说,他很后悔。我说,你后悔半辈子,让我们难受一辈子!这是我们与父亲常常生气的根源。
我终于离开了乡下,参军去了。心想当兵也许是永远跳出“农门”,成为城里人的出路呢。那天穿上军装,戴着大红花,被村里人敲锣打鼓欢送出村的路上,我激动和兴奋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准确地说是想立刻飞出村,生怕谁拦住我,不让我去当兵。我走出村的那段路不长,感到走得太忙,太长,甚至嫌欢送都是多余的,只要让我马上离开村,我对戴不戴红花,送不送我都无所谓。因为我下了决心,走出村再不回村了,永远不回,不当乡下人。我甚至想到,乡亲们如果知道我的想法,肯定会后悔他们前呼后拥地把我送出村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