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侃的家境极贫寒,父亲曾是吴国的扬武将军,但早亡,寡母带孤儿,磕磕绊绊长大成人,极艰难地在本县当一个小衙役。眼见前途无望,陶侃急得脚后跟都烧起了大泡,希望能钻营走后门。
本郡孝廉范逵极偶然地路过陶侃家门,听人介绍这家有一个在县城工作的小青年,也算是干部家属罢。范逵是孝廉,人情礼貌绝对不会出现缺失,得进去瞧瞧。可巧陶侃这天没上班,见大名士来访,就有了主意,因为范逵是本郡最大的一棵树,最粗的一条腿,乘凉、吃饭、就靠它!但前提是得先喂饱了范大名士,种下这块福田,就是说,得招待他吃一顿饭。但吃饭这事对他来说是太难太难了:他没钱,不是一般的没钱,他一个铜子也无。眼前有腿抱不得,陶侃懊恼得像大猩猩捶自己的胸膛:“天哪,天哪!”却见娘在门后招手,进门见娘手里是一捆头发,指示道:“卖了它,买米面酒肉菜。”令人尊敬的陶母为了儿子的前途,竟把自己的头发剪下来了,还给历史留下了一个典故,叫做“祝发待宾”,陶侃的母亲也就成了中国最著名的母亲,按照时下流行的命名法,陶母是晋朝“最美妈妈”。
陶侃停止捶胸膛,终于置办齐了酒菜。还缺柴,这好办,他挥起斧子丁丁当当,把支撑房子的几根梁柱从中心线劈下一半作柴,留下一半继续支撑着房顶。还有马,它们也得吃饭哪。这也难不住陶侃,他把枕头一个个挑开,里面是细稻壳,还掺和着若干谷粒,上好的饲料。饭菜做好了,范逵一干人吃得高兴,马儿的稻壳却不太足,本想抗议叫几声,但一看陶侃这么穷,也就算了。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可以说陶侃好客,但接下来,就有点赤裸裸。范逵称谢而去,陶侃当然要送,送到大门口,范逵说:“士行先生请留步。”陶侃说:“再送送。”过了十里长亭,范逵说:“多有得罪,在此作别了罢。”陶侃说:“再送送。”跋涉了七条岭八条江,直送得人困马乏,范逵骑在马上已经摇摇欲坠,陶侃还是说“再送送”。走了一百多里地,身边一直跟着一个半生不熟的青年,絮絮叨叨地谈理想,谈情操,谈精神生活,谁受得了啊。范逵终于忍无可忍,只得许愿:“想当官吗?”陶侃等的就是这句话:“怎么不想啊?做梦都想啊!”“想当官,你就别送了,再送,衙役也叫你当不成!”陶侃吃了一颗定心丸,乐颠颠跑回去向娘报喜。
范逵吃人家嘴软,何况又当面许了愿,见到庐江太守张夔,说陶侃这小伙子不错,可以提拔。张夔便任命陶侃做了县令。由一个站班衙役一下子当了县令,就等于县政府门口的保安员突然变成了县长。这个后门,钻得太宽阔了。
但陶侃还想把后门弄得更宽阔些,把张夔这条粗腿也抱得紧紧的。机会说来就来,张太太发了羊角风,治疗羊角风的医生在三百里以外住着,天寒地冻下大雪,谁去请医生?张夔举目巡视部下,部下全都低着头:他们怕冻死在半路。陶侃挺身而出,郑重宣言:“长官的夫人,相当于我们一般干部的母亲,现在母亲有病,儿子们哪能不尽心尽力?张爸爸,我强烈要求去请医生!”如此肉麻的话说得同志们身上麻酥酥的,几个脸皮薄的干部,脸膛充血,由红到紫,毛细血管噼噼啪啪地爆炸,连脸皮最厚的老油条干部也觉得自己的牙巴骨似乎在打颤,但张夔却听得浑身暖洋洋。当领导的,谁不喜欢被人吹吹拍拍,舒服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