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浩月

有天闲极无聊，想给阅读过的名著中的男人形象排排队，以分辨一下对哪位的印象最深，结果第一个蹦出来的居然是《西游记》中的孙悟空，当这个满身黄毛、尖耳猴腮的家伙举着金箍棒在我脑海里翻腾时，我产生了一点小小的疑惑，孙悟空是男人吗？

有关孙悟空是不是男人，网上还真有过一番考证，有网友甚至举了数十例子表明孙悟空是女性，具有代表性的有：孙悟空虽有定身法，但从未用此招数调戏美女；孙悟空无数次变身为美女，是女性爱美天性的展现；孙悟空暗恋唐僧，每当师傅有艳遇，他总会跳出来强行拆散；最要命的是他有一个外号叫“美猴王”……

这些考证都属恶作剧性质的，真正的学究派都喜欢从文本当中寻找证据，比如真有人从《西游记》第一回中找到了孙悟空性别的证据，孙悟空去找菩提祖师拜师学艺，祖师道：“既是逐渐行来的也罢。你姓甚么？”猴王又道：“我无性。人若骂我，我也不恼；若打我，我也不嗔，只是陪个礼儿就罢了。一生无性。”——这个“无性”的结论，更是让人大跌眼镜。

对于这些“歪理邪说”，广大《西游记》爱好者自然是嗤之以鼻的，在绝大多数读者心目中，孙悟空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疾恶如仇的纯爷们。有了孩子的父母，也喜欢用孙悟空形象来形容他们的儿子，“顽皮得像个猴子似的”“比孙悟空还会捣乱”……在我们小时候，无论城市还是农村，常见男孩们舞棍子、扮猴相讨大人欢心——这事我从没干过，觉得太滑稽。

但我有个弟弟，的确是悟空的性格，儿童时爬墙上屋、掏鸡窝、捣鸟巢，所到之处猪狗避之不及，青少年时血气方刚、打架斗殴、不吃不睡也要玩耍个够，等结婚了当了爹也没大没小，常从儿子手里抢吃的，完全不顾小家伙因丢了心爱的零食大哭。我喜欢这个弟弟，喜欢的原因是，他的直率品性一直得到了延续，他的身上有一种纯净的力量，几乎没被周边的社会环境污染，在很多同年龄段的男人都变得城府颇深的时候，近三十岁的他还保持着用一颗童心去思考，受到伤害时会满脸无辜，短暂沉默后又很快恢复嘻嘻哈哈的样子。

世上的男人千万种，我独欣赏悟空式的男人，因为这样的男人成熟后受童年习惯影响，在行为准则方面会有教条化的言行，不够聪明，不够智慧，甚至缺乏内涵，但绝对是值得信任的对象。女人嫁给这样的男人应当是最放心的，因为在他们的单线思维里，会只有自己老婆这么一个女性形象，即便有异性闯入把他诱惑，他也会像悟空叱责妖魔一样，把自己的非分之想赶走。但是，不要要求悟空式的男人在事业上有多大发展，就像悟空在天庭只能当弼马温一样，现实中悟空式的男人很少能通过激烈的竞争实现上位，因为他们根本不懂得什么叫钻营取巧，只懂得尽力完成职责。

《大话西游》中有句经典台词，“悟空，你又调皮了”，与其说这是唐僧对孙悟空的批评，不如说是对他带着许多无奈的关心与爱，当那个对师傅的啰嗦咬牙切齿的猴子，在经历内心的苦痛与挣扎终于懂得了信仰的真谛之后，他夹起尾巴老老实实地走上了西天路——这是一个多么沉重的结尾啊。我宁愿看到他仍未开化的内心，虽然这样他会永远不理解生活的真相，但也能就此将苦痛拒绝于心门之外，而只按自己的秉性快乐地活着。

世上已无孙悟空，孙悟空在诸多现代男人的心里渐行渐远，缩小为一个小小的身影，那个身影的名字叫“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