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个人的年夜饭

我和我母亲的疼痛 作者:赵敔


2012年1月23日

吃过午饭,母亲拒绝了护士送来的营养液,她不能让属于她的时间被一秒钟十几滴的速度控制,她想回家,越快越好。

天气出奇地好,天高云淡、气温适中。与前几日相比,街上的行人和车辆明显少了,竟有些冷清。人们已经做好了迎接新春的准备:家在外地的早已启程,全家团聚的已经备下了丰盛的食物,想利用假期出游的已经踏上旅途。

整个下午,我们在厨房里准备晚饭,母亲独自在她的房间里不知道忙些什么,我们不想去打扰她。她急着回家,不仅仅是为了回家过年三十,她一定还有别的事要处理。红烧罗非鱼、黄焖鸡,外加三四个蔬菜,三个人的年夜饭也必须有鱼有肉有菜。如果是母亲,一定会让我们的餐桌更加丰盛,她没有对我们的简略表示不满,只要求我们在开席前到楼下放了一串鞭炮,这是过年的仪式。鞭炮对许多家庭来说,只剩下过节的热闹,但对我们来说,真的是希望赶走在我们家盘踞了快两年的那只怪兽—“年”。

三个人坐在饭桌前,没有酒,没有祝词,只是各怀心事地吃着碗里的饭菜。我努力想要说点应景的话,但没能做到,林木就更不擅长,而母亲似乎也不像过去一样有兴致营造过节的气氛。她一直盼着这顿年夜饭,她喜欢这其中的象征意义,即便只是一种形式也能让她切实地感到作为一家之长的权威。

席间气氛沉闷,吃着吃着,我竟有些走神。还好,春节晚会解了我们的围。我们围坐在母亲身边一起收看这台载歌载舞、欢声笑语、光彩炫目的晚会,电视机前的每个人都努力地想要全情投入到这种欢快与喜庆中,却始终不得要领。母亲一直都用手捂着她的左胸,只要她的手不放下来,我们也会觉得胸口压着一块石头,这样的情况下,那些被投射在电视屏幕上的快乐也就成了一种陪衬,有着塑料花似的虚假。

刚过十点,母亲已经体力不支,安顿她睡下,我们再次保证午夜十二点和明天赶早燃放剩下的两串鞭炮。子夜的那一串意味着把去年的不顺结束掉,而清晨的一串则表示新一年的美好开始,而且最好要抢在别人的前面,因为好运一定会落到最先放鞭炮的人家。我不记得母亲过去是不是也这么重视这些旧传统,但最近她好像处处留意。

林木主动承担起放鞭炮的任务,我则早早地上了床。外面的鞭炮声此起彼伏,但这吵闹声一定不会扰了我今晚的清梦。

一个月来,我第一次睡在自己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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