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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做一粒鬼灯球也好   

不出鞘的心灵 作者:李丹崖


鬼灯球,也作“锦灯果”、“灯笼草”,但我还是喜欢唤它为“鬼灯球”。“锦灯果”听起来有着太多的闺阁气,“灯笼草”呢,又太草根儿了,未能免俗。“鬼灯球”就不一样了,听到这样一个名字,如同在荒烟蔓草深处,有一位提灯赶路的行者,拨开长长的蒿草,在原野上一路飞驰。

鬼灯球的确鬼得很,生在野风里,长在野土里,浆果也包在囊里,先开始是青囊,熟透了的鬼灯球几近镂空的苏州园林花墙,里面,宛若一团红彤彤的鬼火在晃悠,采下一团这样的鬼火放在嘴里哟,那个酸,那个甜,如味蕾上爬了一只从没见过的蜜蜂,向你吐着独此一味的蜜。

鬼灯球,即酸浆。在我们当地,被称为“酸吧秧”,鬼灯球应该是它的艺名,只因熟透了的酸浆从外观上看像个镂空的灯笼,被它已然泛黄的秧苗提着,在野地里招摇且照耀。

能见到鬼灯球的季节多在秋天,那时的鬼灯球已经出落得丰满,生长在玉米秸秆的下方,或者是少有人走的路边,还在喂牛的农人割草的时候有机会遇见它,多是停下手里的镰刀,摘下一粒鬼灯球放在嘴里,那叫一个美呀!

我小时候听一位邻居大伯介绍过鬼灯球,邻居大伯是个十足的酒鬼,那年月,由于经济拮据,酒是个稀罕物,谁家办喜事才能吃上几杯,于是,平日里酒虫作祟的邻居大伯就让孩子们给他找鬼灯球来吃,他说,吃上一粒鬼灯球,酒鬼肚里也流油呀!

如此说来,鬼灯球还有解酒瘾的功效,关键时刻,能够江湖救急,颇具哥们义气。

也可能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曾见一位旅日作家在自己的一边随笔里把鬼灯球称之为“灯球兄”,有时,也唤作“鬼兄”,一句称呼,真给人一种闲云野鹤的意境。

翻开中国《药典》,才知鬼灯球有“清热解毒、治疗痢疾、壮阳益气”的作用。难怪邻居大伯拿它来解酒瘾,也难怪在我小时候,每每腹泻,奶奶就要遍野去寻鬼灯球的身影,这样一看,鬼灯球的侠气就更足了,在早些年农村生活条件不太发达的时候,它还几乎充当了郎中的作用。

印象中,在我吃鬼灯球的时候,奶奶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是古时候有一位书生,每每夜间,总有一位长发飘飘的女人到他的房间里来,夺走书生刚刚从书上获得的智慧,长久以来,书生几近痴傻。有一天,书生家里来了位道士,书生赶忙起身来拜,并请道士作法。道士拂尘一甩,从腰间拿出几颗红色的浆果,名曰“红姑娘”,道士说,此几粒红姑娘是专门用来对付那女鬼的,你吃下几粒,那女鬼再来时,不光把以前盗走你的智慧悉数奉还,还要大损那女鬼的阴气,让她从此不敢来犯。那书生如法试之,当晚,只见书生的房里传来几声凄厉的女人尖叫,当年科考,书生高中状元郎。

奶奶在讲完这个故事的时候,还不忘在我少年的小小心怀里留下抚慰的“种子”,奶奶说,这样的鬼灯球,吃上一粒,连鬼都要“蹬腿求饶”,何况是小小的腹泻呀!

现在想来,奶奶也真是个会说故事的人,若是在蒲松龄的年代,某一日蒲公遇见奶奶,一定用大碗的好茶来邀奶奶来讲鬼灯球的故事,《聊斋志异》里恐怕也有奶奶的功劳了!

金秋还乡,正值鬼灯球遍野妖娆的季节,奶奶拄着拐杖从地里采下了几棵鬼灯球,回城的时候,万千嘱咐我说,娃,把这个放在你的书房里,灵验着呢!

奶奶说这话的时候,几近干涸的眼睛里闪过明媚的灵泉来,似乎在告诉我:一粒鬼灯球,万事不发愁呀!

我瞬间这样想,如果有来世,做一粒鬼灯球,在旷野里,给野草和蛐蛐虫点着灯,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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