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把这一段原汁原味地演出来,陈冲坐在藤椅上握着茶杯,时而以手掩脸一身媚态,赵文瑄踢着阑干又踢着藤椅,好像这几踹真的可以把一幢房子拆了似的。这幢公寓有一部电梯,在当时来说应该是挺时髦的,关锦鹏在电影中也拍了许多电梯的密封空间,侧写人物心情的上落与忐忑,比喻玩下去就成了真的,后来娇蕊对振保说:“你知道么?每天我坐在这里等你回来,听着电梯工东工东慢慢开上来,开过我们这层楼,一直开上去了,我就像把一颗心提了上去,放不下来。有时候,还没开到这层楼就停住了,我又像是半中间断了气。”振保听了说:“你心里还有电梯,可见你的心还是一所公寓房子。”娇蕊淡淡一笑,隔了一会方道:“你要的那所房子,已经造好了。”振保一时高兴,竟也提笔写起一行字来:“心居落成志喜。”但大家都知,他是拆了房子不准备重建,没敢住进去呢。他要做个好人,后来娶了白玫瑰住进白粉墙的复式房子,果然是单幢独立没电梯的。
以房子空间来玩味爱情,说来张爱玲也是“祖师奶奶”。各人有各人的心房,偶尔又想闯进别人那间,并希冀成为屋主。是短期居留还是逾期居住?是独占还是分租?是日久失修还是光洁亮丽?拆了可以重建吗?心房如何保育?可以用钱买吗?一屋一人一室寂寞,一屋二人未必美满,一屋三人总是过于挤迫。做着苍凉的手势,有谁在偷窥吗?至于我,嗯,应该是“有房出租”的,却住着空荡荡的幽灵,门虚掩着,又分明是上了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