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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的人生态度及文化渊源(2)

无官一身轻,谁解陶渊明? 作者:戴建业


清人钟秀论陶首标“洒落”,“洒落”二字的确道出了陶渊明生命境界的主要特征。南宋陈模早已称道过陶渊明的“胸次洒落”,稍晚于钟秀的毛庆蕃也对陶渊明的“素怀洒落,逸气流行”赞叹不已。大概是晋人开始用“洒落”一词来描绘树叶的摇落飘零之状,如潘岳《秋兴赋》:“庭树摵以洒落兮,劲风戾而吹帷。”稍后又被用来形容超然物外的情怀,如郭象《庄子注序》称道庄子说:“故其长波之所荡,高风之所扇,畅乎物宜,适乎民愿。弘其鄙,解其悬,洒落之功未加,而矜夸所以散。”郭象此处的洒落是做动词用,意思是“使之……洒落”。人们又用它来形容人自然脱俗和潇洒飘逸的仪表风度,如南朝梁释慧皎《高僧传·竺法雅》称雅“风采洒落”,《南史·萧子显传》说“子显风神洒落,雍容闲雅”。就现存的文献看,以“洒落”来形容人内在的心灵或精神状态最有名的例子当是黄庭坚《濂溪诗序》中的一段话:“舂陵周茂叔(即周敦颐,又称濂溪先生——引者注)人品甚高,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以“光风霁月”状“胸中洒落”,可见,“洒落”在这儿主要是指一种澄明、淡泊和旷远的心境。后来,“胸中洒落”成了宋明理学经常讨论的话题。在宋明理学中,“洒落”与“敬畏”是彼此相对的两种人生境界,“敬畏”则戒慎提撕,“洒落”则旷达自得。王阳明对二者曾作过清晰的界定:“夫君子之所谓敬畏者,非有所恐惧忧患之谓也,乃戒慎不睹,恐惧不闻之谓耳;君子之所谓洒落者,非放荡旷逸,纵情肆意之谓也,乃其心体不累于欲,无入而不自得之谓耳。”“洒落”一词因而也染上了道学色彩。从宋至清的治陶者和诗论家如陈模、钟秀等人赞美陶渊明胸次洒落,显然直接或间接地受到黄庭坚评濂溪一语的影响,但他们各自“心目中所摹拟”之“洒落”又显然不尽同于黄庭坚所“摹拟”的“光风霁月”,如毛庆蕃的“素怀洒落,逸气流行”除了指陶渊明心境的澄明、淡泊、旷远以外,它更侧重于生命的超然这一层面,所谓“逸气”就是指陶渊明摆落了世俗羁绁后那种超脱的人生韵味。陶渊明的洒落无疑有别于道学先生周敦颐。《饮酒》之五就是他洒落胸次的生动展现: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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