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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特根斯坦的侄子:一场友谊(3)

维特根斯坦的侄子 作者:托马斯·伯恩哈德


我们知道,他们在治疗伊始便在他们与患者之间设置了一道的确是无形的,但绝对无法穿透的墙壁,他们实施的一切治疗皆可能是非人道的、是谋害性命和致人于死地的。心理医生是最行医乏术、最没有资质的,与其说他们是致力于掌握医学知识的大夫,不如说他们更像是一些以谋害人性命来取乐的人。我这一生中最害怕的事,莫过于落到这些心理医生手中,同其相比其他医生就远没有那么危险,当然说到底医生给人们带来的都只有不幸,但是,在我们当今社会里心理医生完全自成一体,像外交官一样在社会中享受着豁免权,他们在我朋友身上,多年来肆无忌惮地采用种种治疗方法,在我得以对这些所谓治疗研究了一番之后,我对他们心怀的恐惧更加厉害。这些心理医生的确是我们这个时代的魔鬼。他们无法无天,大言不惭地干着一些堪称是暗无天日的勾当。

我已经能起床走到窗前,最终甚至于来到走廊里,和其他那些还能行走的重症病人一起,从病房的一头走到另一头,来来回回地走。终于有一天,我甚至于走出赫尔曼病房,试图向路德维希病房走。但是我过高地估计了我的体能,不得不在恩斯特病房前就停住脚步。我得在用螺丝固定在墙上的长椅上坐下来,先喘口气休息一下,以便完全依靠自己返回赫尔曼病房。长达数周乃至数月卧床的病人,每当他们到了能起床的时候,总是过高估计自己的体力,一下子什么都想做,这愚蠢的行为常常让他们重新躺在床上数周之久不能动弹,许多人甚至因为这突然的卤莽举动,丢掉了通过手术好不容易从死神那里夺回的生命。虽然我是一个有经验的老病号,一生都与不同程度的疾病做伴,有时还十分严重,甚至要忍受所谓不治之症的折磨,但我在如何养病、如何配合治疗方面总是犯一些低级错误,做了很多不可饶恕的蠢事。对于一个病人来说,先尝试走上几步,四步或五步,然后十步、十一步,然后十三、十四步,最后才走二十步或者三十步,不可以能起床了就马上出去,就接着走起来没完,这样做的后果经常是致命的。数月被关在病房里的病人,在这期间总是着急出去,无法再等待病愈出院时刻的到来,当然一旦得以出去,也不会满足只在走廊上散步,不,他要走到外面去找死。许多病人就是因为过早地出去而死掉,并非由于医生医术低下所致。人们可以责备医生,说什么都行,但是你得承认,他们从根本上说自然是想要改善病人的身体状况,无论他们如何冷漠,无所用心,甚至于头脑迟钝、没有情感,但他们毕竟是在为你治病。病人必须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不可以由于过早地(或过迟地!)下床,或者过早地走出去,走得太远,将医生的努力毁于一旦。我当时绝对是走得太远,恩斯特病房确实离得太远了。我本该在弗兰茨病房前就转身往回走。可是我一定要见到我的朋友。我坐在恩斯特病房前的长椅上筋疲力尽,上气不接下气,透过树枝了望路德维希病房。我想,也许人家根本就不准许我这样一个患肺病而不是患精神病的人,走进路德维希病房,严格禁止肺病患者离开其区域,踏进精神病房去探望那里的病人。反之亦然。虽然说,病房之间有很高的铁丝网相隔,但由于生锈破损,有的地方已不严密,大的空隙比比皆是,很容易从这一区域到另一区域去,至少可以爬过去。现在我还记得,每天都有精神病患者到肺痨病房区,或者肺病患者到精神病房区,但当我第一次企图从赫尔曼病房到路德维希病房时,我还不知道这一个病区和另一个病区之间每天的这种来往。后来我发现,精神病患者到所谓肺病地面已属司空见惯之事,到晚上他们就被护理员逮起来,给他们穿上特制的禁锢背心,我亲眼所见,他们被用橡皮棍驱赶出肺病房区,押回到精神病房,这过程常伴随以可怜的喊叫声,让我夜里做梦都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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