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开朗琪罗以禁欲、不安的态度看待性,这点具体呈现在他给孔迪维的一项建议中。他告诉这个弟子,“如果想长命百岁,就绝不要做这档事,不然也尽可能少做”。他刻画《圣殇》中的圣母像时,心里就隐藏着这种禁欲观。雕像里做儿子的已是个大人,做母亲的却还如此年轻,因而引来批评。但米开朗琪罗若听到这样的批评,大概不会接受。他曾问孔迪维,“你难道不知道,处子之身的女人比非处子之身的女人更显青春?淫欲会改变处女的身体,而处女若从无淫念,连一丝丝淫念都没有,那青春还能更长久”。
米开朗琪罗在这幅画右半边的夏娃身上,则无疑留下了淫欲的印记。在《堕落》中,夏娃年轻的胴体斜倚在石上,双颊红润,姿态撩人(有人说是米开朗琪罗笔下最美的女性人物之一)。但到了右边的场景,遭天使逐出伊甸园的夏娃,变成奇丑无比的老太婆,头发凌乱,皮皱背驼。她缩着身子,双手掩住胸脯,和亚当一起逃出伊甸园,亚当同时伸出双臂,欲抵挡天使挥来的长剑。
米开朗琪罗担心房事会削弱人的身心,可能是受了学者马尔西利奥·费奇诺的影响。费奇诺写了篇论文,探讨性如何消耗元气,削弱脑力,导致消化和心脏功能出问题,有害于做学问之人。费奇诺是教会任命的牧师,潜心吃素,以禁欲、独身而著称。但他也与名叫乔凡尼·卡瓦尔坎特的男子谱出恋情(精神式而非肉体之爱),曾写给这位“我挚爱的乔凡尼甜心”许多情书。
米开朗琪罗对性的不安,有时与他自认具有的同性恋特质有关。但由于证据遗失或遭刻意湮灭,米开朗琪罗的性倾向究竟如何,无从研究。此外,同性恋大抵是近代的、后弗洛伊德的一种情欲经验,是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人用以了解该经验的用语,显然和我们所用的含意并不相同。这些不同的文化实践和信念反映在新柏拉主义的爱情观,而米开朗琪罗通过圣马可学苑的教诲对此大概并不陌生。例如,费奇诺造了“柏拉图式爱情”这个新词,形容柏拉图《会饮篇》中所表述的男人与男孩之间心灵的相契。柏拉图在该著作中,颂扬这类结合是贞洁、知性之爱最极致的表现。如果说男女之爱纯粹基于肉欲,导致脑力和消化功能衰退,柏拉图式爱情,根据费奇诺的说法,则是“致力于让我们重返崇高的天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