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日请训,……请安,退下。……抵津,日已落,即诣院谒荣相,略述内情,并称皇上圣孝,实无他意,但有群小结党煽惑,谋危宗社,罪实在下,必须保全皇上以安天下。
语未竟,叶祖邽入坐,未几佑文亦来,久候至将二鼓,不得间,只好先退晚餐,约以明早再造详谈。次早荣相枉顾,以详细情形备述。荣相失色,大呼冤曰:“荣某若有丝毫犯上心,天必诛我,近来屡有人来津通告内情,但不及今谈之详。”予谓:“此事与皇上毫无干涉,如累及上位,我唯有仰药而死耳。”
同一件事也记录于梁启超所写的《谭嗣同传》:
初三日夕,君径造袁所寓之法华寺,直诘袁曰:“君谓皇上何如人也?”袁曰:“旷代之圣主也。”君曰:“天津阅兵之阴谋,君知之乎?”袁曰:“然,固有所闻。”
君乃直出密诏示之曰:“今日可以救我圣主者,唯在足下,足下欲救则救之。”又以手自抚其颈曰:“苟不欲救,请至颐和园首仆而杀仆,可以得富贵也。”袁正色厉声曰:“君以袁某为何如人哉?圣主乃吾辈共事之主,仆与足下不同受非常之遇,救护之责,非独足下,若有所教,仆固愿闻也。”君曰:“荣禄密谋,全在天津阅兵之举,足下及董、聂三军,皆受荣所节制,将挟兵力以行大事。虽然,董、聂不足道也,天下健者唯有足下。若变起,足下以一军敌彼二军,保护圣主,复大权,清君侧,肃宫廷,指挥若定,不世之业也。”袁曰:“若皇上于阅兵时疾驰入仆营,传号令以诛奸贼,则仆必能从诸君子之后,竭死力以补救。”……
君曰:“荣禄固操莽之才,绝世之雄,待之恐不易易。”袁怒目视曰:“若皇上在仆营,则诛荣禄如杀一狗耳!……”
袁世凯自己的记述大不同于梁启超的记载,也大不同于其他的记载。对照一下这些记录,就会发现以下几点:
第一,谭嗣同虽然激进,却是一名优秀的学者,他不会像袁世凯所描述的那样诉诸威胁。这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何况他应该知道,威胁一个在朝鲜以大胆而闻名的人是徒劳的。
第二,在袁世凯觐见皇帝之前,谭嗣同便已建议去争取袁世凯对于君主的支持。因此,记载中提到的密诏很可能是真的,是朱笔所书,而非黑墨所书。
第三,在两份记述中,袁世凯都主动地发誓要支持皇帝,不辜负维新派的信任。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直到9月21日早晨才把阅兵式的谋划告诉荣禄,这时政变已在北京发动了。那么这里就发生了两个问题:为什么荣禄要编造有关英国军舰行动的情报,以把袁世凯召回?袁世凯在9月20日从日落谈到午夜,究竟谈了什么?
第四,事实上,袁世凯抵达天津的时间,不是在他所说的日落之后,而是在下午3点钟。《国闻报》(1898年9月21日)报道他乘坐11点40分的火车离开北京,于下午3点钟到达天津。在天津站,有一大群人等着欢迎新任的兵部侍郎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