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回来后好不容易见到言大导,才知道她撞到一堵结结实实的冷墙上。在“春晚”的发言权上,大导一向很有分量。言大导面无表情,淡淡地,以教导兼开导的口气说,电视是特写的艺术,一个大特写,尤其是现在上了高清,分毫毕现,毁人没商量。你是聪明人,你该明白,这也为你负责。你现在,哈,不差钱,不差名,你留点好印象在观众心里不行吗?
“我不是为了出风头,和年轻人抢镜头!你也不为我想想,我多少还是个歌唱家的名分吧!就给我一点机会,行不行?我只是一年一度几年一度地想证明一下,哪怕是和别人双拼、三拼行不行?老言,往日的情分你心里一点也不念吗?!”
说完这句话她又很是后悔。果然,言大导冷眼看着她,完全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老天!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他妈怎么就绕不过这么个贵人呢!
齐濛濛生相甜美,歌喉甜润。从边地小城走到“春晚”舞台,一路之上,居然不缺贵人相助。先是少年宫的老师,后来是音乐学院的主任,再后来是主管部队文工团的首长。他们都对她钟爱有加,援手给力。但是对她最有影响,在根本上改变了她艺术人生的却是言大导。
那时言大导还是言小导。齐濛濛所在文工团有一场高级别的拥军爱民联欢晚会,外请言大导一班电视团队来帮忙录像。言导就负责电视导演,以当时他的资历还未混到实际把场——按后来他的说法,要是他是晚会总导怎么也不能让她出场报幕。
齐濛濛彼时正是小位霸——团里位霸不少,以她刚进团不久的资历,就是有首长推荐也轮不到她唱歌。但她心眼活泛,霸住报幕的位子——报幕这份活儿话虽少出场多,还可以多换几套衣服,大小不论也是台面人物,会后吃消夜少不了有机会和首长们套近乎。但是那一次,她“私心杂念”太多——这是言大导后来的总结,见台下来的大首长很多,还有地方上的高官和名流,一时兴奋不已。聚光灯下,她身着开胸透背晚会礼服,面如桃花,袅袅婷婷,一开口,把大家吓了一跳:
“拥军爱民联欢晚会——到此结束!”
台下一阵哗然,首长们还很体谅,面色平静,但观众已然鼓起倒掌。团长和政委吓出一身冷汗,急忙上台一把将她拉下。晚会是怎么开场的,又是怎么结束的,齐濛濛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她趴在后台的破道具箱上哭。哭啊,哭啊,台上的热闹更衬映出后台角落的寂寥。言大导正是在这时来到她的身边,递给她手绢(那时还不时兴用纸巾呢),也带来了她从没有感觉到的男人的真诚和友爱。她情不自禁趴到他的肩头痛哭。
他们的爱情从舞台开始,也围绕舞台展开。接下来的时光是她的人生低谷。大错已然铸成,团长和政委都受到批评——如果只是部队内部联欢,这事也许就当个笑话过去了,可是那一场晚会偏偏有地方高官、有记者,一切都无可挽回。她很快被边缘化,然后是出局。所幸政委是她父亲的老战友,手下留情,没有把处分写进档案,要不然转业也很难有人收用。
就在齐濛濛四处钻营找工作的时候,言大导却考上美国加州伯克利的影视学院,那可是为好莱坞输送人才的著名学府。但是令齐濛濛万分感动的是,言大导没有把去美国深造变成分手的借口,几年后,言大导学成归国,除了蓄上美式艺术圈的漂亮胡子外,还和她一起造了一通美式的艺术范儿的爱,她觉得他对她的感情并没有被太平洋的海水稀释。而此时,齐濛濛也已钻营进入著名的矿冶文工团,渐渐从无名之辈混成主持人了——彼时正时兴把报幕员唤作主持人。那是齐濛濛第一次对幸福生活的真实体悟:老公是艺术圈名流,自己是常在舞台亮相的主持人。晚会,舞会,宴会,偶尔的堂会。手头不宽裕,心里很充实;白天很琐碎,晚上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