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大导不禁暗叹一口气,近几年来,长坐不动,确有尿池边滴漏、娇艳前疲软的迹象。自打和齐濛濛分手后,单身已久,身边虽是美人如云,亦不乏投怀送抱者,却常常提不起劲头。有时固然是害怕情色背后有陷阱,可大部分时候却是心如止水,前列无意。云先生养生有道,曰:坐久了!坐得太久了!你知道和尚为何要打坐吗?从生理上讲就是控制微循环压迫前列腺呢!制欲嘛!关键之穴都死水无澜了,不就心如枯井了吗?那孙猴子为何要被压迫在五指山下,以静制动也,以石压心也,以无情压制有欲也。原型啊,象征啊,伟大,伟大。言大导小小一惊:原来我的生命力竟是被无穷会议、大班座椅压制没了。
“吓,你一个小孩家,怎么乱买这种东西!”
“不小啦!”小濛挤挤眼,笑道,“实话告诉您吧,老爸,这是我在美国的女朋友的前男友介绍给我的前男友,后来又被我的后男友证明过的。实践出真知呀——这不是你们那一代人常说的嘛!”
小濛原本想说“这是我后爸常说的”——后老爸是国资高管,虽说是常常西装革履地国际场合开会,但是一开口还是干部腔。“父辈的旗帜”下,当面顶撞是常有的事。可是话到嘴边,怕刺激言老爸,又改了口。等下还有更刺激的东西要“秀”给言老爸呢!别把场面整拧巴了。
“咳——小濛到底是长大了!”
言大导感叹了一声。作为有经验的导演,他能处理太多的复杂情景,但是对于小濛他却不知道怎么相处才恰当。
当然,小濛还小的时候,“一切正常”。正常的爸爸、妈妈、宝宝。正常的讲故事、过生日、看马戏、逛公园,也包括正常的半夜急诊的焦虑和不听话、瞎调皮的烦恼。当然,还包括普通人家比较少有的电视台台前幕后的体悟与兴奋。但是在那个验血日之后,爸爸女儿的前提都改变了。
事实上,言大导也曾想过不摊牌,自己骗自己过下去得了。
然而他发现和齐濛濛或许可以互有所隐地过一辈子——这世上不是那么多的夫妻都这么过来的吗?可怎么面对小濛?戴上MASK?画上父亲的表情?在台里常常训导主持人或艺员:相由心生。眼神是伪装不了的。大了怎么办?拖久了最后还是穿帮怎么办?越大越不好办。还不如早点还她一个寻找真正父辈的机会。故而才狠下决心,还小濛一个残酷的真实。真实的力量或许能摧毁伪饰的父女关系,但是真正的父女关系或许能为小濛找到更真实也更有力量的情感。
但是生活并不总是如导演规划的那样发展(言大导后来有些自我安慰地想,中外大导演把自己生活导糟的,甚至越导越糟的,不计其数呢),小濛哭也哭过,闹也闹过,总是拗不过大人们的决定,然后,忽然有一天,在一个夏日的雨天,浑身湿漉漉地抱着节拍器来到言大导的新家,然后在言大导的新钢琴前坐下(言大导把老房和钢琴都留她们,自己从头开始“新生活”),故作正经地“正常地”开始弹奏巴赫。
她语态平静地告诉他:她的生父已经找到,姓马,现在国外上班,每月回国探亲一次。妈妈这些天要去外地开会。姥爷又生病了,因此征得姥爷同意,要和言老爸过暑假。
已有两三年不见,一个幼儿园的鼻涕宝宝,忽然就变成规规矩矩的小学生了。她编说的这一套,言大导并不怎么相信。以她练弹琴的层级而言,她已经过了需要节拍器的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