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去参加了一个播客,和从咨询行业跳到移动互联网创业大军的萌萌,还有点名时间的创始人何峰一起聊了分享经济,又说了一大堆创业和大数据的事儿,聊得兴起,8点说到9点半,天南地北扯到录音笔快没电。
回到家我才反应过来这件事儿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曾经特别讨厌自己的声音。第一次从录音里听到自己的声音,我难过极了。跟小说里形容的呢喃软语、声如莺啼、余音袅袅、大珠小珠落玉盘差远了。那时候我十一二岁,瘦得像黄花菜,个子又不高,被我妈剪去了长发,走在路上总会被认成是小男孩。本来就已经自卑得像鸵鸟,又发现自己的声音跟萌少女离了八丈远,真的难过死了,一点儿都没办法喜欢自己。有一次被老师选中做国旗下讲话,拿着演讲稿去彩排后又被退了回来。我站在办公室的角落里听见教导主任打电话给我班主任,问她怎么选的人,声音一点儿都不清脆好听,赶快把这孩子领回去。那天我躲在厕所里哭了一整个早自习,也没有去参加升旗仪式。
青春期的时候更惨,我从来都不敢在音乐课上唱歌,也从来不举手朗读课文。初二时候和邻班辩论比赛,我暗恋的男生是反方二辩。好朋友小武给我录了音,回去之后我激动得不行,把磁带放随身听里听了一夜。第二天我把自己的声音都洗掉了,后来干脆把所有人的声音都洗掉了,就剩他的。于是一盘磁带里大片大片的空白,只有他空旷的声音神经病一样地说着:“我认为对方辩友的观点实在是以偏概全··”
大概很多今天气场十足的青年妇女都是从自卑少女磕磕碰碰走过来的,现在回忆起当初也能一笑了之,可当时是切切实实的痛呀。没法面对自己,整个世界又那么小,一个喜欢的男生忽略掉你,一下子世界都坍塌了。什么自信,哪里有自信。好不容易回到家,听见父母跟亲友打电话,永远都是那句:“我家女儿比你家孩子差远了,学习好也都是小聪明。”那时候哪知道是父母故作谦虚,以为他们就是这样想自己,心里唯有的那点骄傲立刻像被吹灭的酒精灯芯,一点儿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想睡觉,因为醒了就得起床,就得回到自己样样都不完美的世界里。
第一次有男生跟我说他喜欢我,我觉得他是骗子。第一次有男生当面夸我漂亮,我觉得他是逗我。那时候好羡慕班里像沈佳宜那样的女孩子呀,长长的头发露在校服外面,胳膊细长,皮肤白得透明,声音柔软得能把人化掉,一双眼睛都会说话。我能一节课不干别的,光盯着那些美好的姑娘,觉得青春只有她们这样的才配有。
后来我长大了,妈妈终于又允许我留起长发。开始有男孩子真的喜欢我,在我家楼下等一整夜,把所有零花钱都给我买冰棍儿吃,圣诞节带我去很贵的红磨坊吃牛排。可我依然不觉得自己值得,幸福像是偷来的,哪天这个男孩清醒了,就会把爱再要回去,连本带利的。过了一年他出了国,我对自己说:你看,还是你不够好。
读大学时一个班都是女生,军训时她们说,只有你一个人晒不黑,远远看过去像镜子白得反光。还有人说,你内双的眼睛真好看。我心里想,她们真善良呀。
读研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男生,我做所有的事他都会夸我,他觉得我什么什么都特别好,穿着大短裤盘腿坐地上吃比萨吃得一脸都是番茄酱他都说我美。他给我拍了很多照片,把它们都拿回家给他爸爸妈妈看,说我是发生在他身上最棒的事。我到今天都不知道他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只是人很礼貌很会说话而已。但是他重复了那么多次,我也隐隐约约觉得我好像没有那么无聊,没有那么平凡,也没有那么不值得被爱。和他分手时我很难过,不光是觉得失去了恋人,我心里害怕的是,他是最了解我的人,他知道我所有的心思和秘密,可他选择不要再爱我了,是不是我到底还是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