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最后的一幅作品灌注了卢西安自始至终坚持的理念——他对人体艺术的概念与实践的执着。他对抽象主义、表现主义、后现代主义和概念艺术一概不理,甚至厌恶所有这些,他坚信对人体长久而细致入微的观察才是艺术家本身的核心目的。他的大量早期作品包括远至七十年前的都被保存了下来。其中包括一些他在德国的孩童时代的涂鸦,更重要的是一本他在一九四一年开始创作的写生集。当时他只是一名普通水手,就职于一艘往返于大西洋的名为鲍特卓威号(SS Baltrover)的海军商船上。他的绘画题材广泛,从情书边缘细致的铅笔画,到油墨浓重的巨型裸体油画,每部作品在规模或组合上都各有千秋。
即使他最终成为领先于世的现代人体画代表性艺术家,卢西安在七八十年代时却未被认可,当时的美国艺术界认为他被表现主义和抽象主义的先驱抛在了后面。他扎根于生活肖像的研究并将其变得极富挑战性。“这是每天起床的唯一目的:去画画,去创造美好的事物,去创造比昨天更好的事物,不放弃,与人竞争,并且雄心壮志。”他这样解释。诚然这条路经常十分寂寥。即使他的艺术扎根于传统的信念,他的画在当时却让人震惊、感觉危险而又惴惴不安。
卢西安·弗洛伊德的生活里便充满各种扣人心弦的故事。作为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的孙子,出生于一九二二年的卢西安在一九三三年时随父母厄尼斯特(Ernst)和卢齐(Lucie)逃离德国,幸免于纳粹的大屠杀。那次逃离的决定源于他的一位亲戚光天化日之下在柏林的咖啡馆外被纳粹歹徒谋杀。逃亡的阴影使卢西安极度渴望自己可以尽情享受在英国的生活,对传统的道德理论披荆斩棘而且不在乎任何对手。他不顾一切地要在生活里留下永久的印记,绘画则是他活着并且执着的焦点。
即便是八十多岁的他,体态轻盈,充满活力,是全球艺术界的明星,他仍可在步入房间时受人瞩目,不容小视。在工作室里,他会把腿放在椅子把上,身形中透出浪荡的气味,柔软得如青少年。作为他的裱画师,路易斯·利德尔(Louise Liddel)一语中的:“他非常诱人,一直都是。”知识与情感在他的画和生活中交叉碰撞,他利用吸引自己的人来作画,这些画融合了视觉冲击力和人物的内心世界。它们抓住了在强烈注视与观察下所表现出的真实,从打开双腿暴露阴处的女人到姿势尴尬的沮丧男人的空洞眼神。他改变了肖像画的情绪和语言。
他一生结了两次婚,仅被他承认的孩子就至少有十四名。他在卧室里和工作室里的名声几十年来都是新闻报纸的话题。(“他是否为最棒的情人?”《每日邮报》这样问过。)他的一些子女为他做了裸体模特,包括他二十九岁的儿子——弗莱蒂(Freddy),他为他画了一幅真人大小的正面肖像。卢西安为人直率且无所畏惧。詹姆斯·戈德史密斯爵士(Sir James Goldsmith),一位身家上亿的企业家,写信威胁说,如果他敢画他的女儿他就找人把他宰了。卢西恩只答道:“这算是佣金吗?”他在我们会面前寄给我的唯一一封信上写着:“光是让你来采访我的想法就让我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