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套我是从嗨叔叔那儿学来的。嗨叔叔的名声一向很好。有一次,他结束公务旅行正要回家,看到一个登机口前的柜台上挂了个电子标志牌,正在为某家航空公司打广告。(是布兰尼夫航空,所以你知道这件事不是一个星期前才发生的。当时我在念高中,不过当时在任的是哪位总统我就不说了。)
嗨叔叔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堂哥谢尔顿,喜欢收集标志牌,用来装饰他的房间。我还记得有个绅士花生的标志牌,花生老先生倚在墙上,龇牙咧嘴笑得就像斯蒂芬·金①笔下的怪物一样。(我想,在西非他可能会被称为泥豆先生。)不过这个标志牌展示的是一架飞机还有一棵棕榈树,大大赞扬布兰尼夫开往加勒比海的班机。嗨叔叔对它一见倾心,觉得摆在谢尔顿的房间里一定效果不错。
所以他便绕过转角,回到他自己那班飞机的休息室,放下行李箱,解开领带,脱掉夹克,卷起了袖子。
然后他便回到布兰尼夫的柜台前,手里捧着本便携记事簿。那里已经排起了一条长队,不过他径自走到最前头,只见一名年轻女子正在给乘客发放登机牌。
“就是这个标志牌吗?”他质问道。
她当时一脸茫然,要不就是请他再说一遍或者变得结结巴巴的。反正就是那种反应。
“这边这个玩意儿,”他指过去说道,“就是这个标志牌吗?”
“呃,我想是吧。”
“嗯,”嗨叔叔说,“就是这个。”然后他便把标志牌从挂钩上拿下来,年轻女子也放下手里的活儿帮他忙活。他把东西塞到腋下,走回他放外套和行李的地方。外套和行李都安然无恙,没人碰过。(身为一个诚实正直的人,嗨叔叔理所当然地认为别人也都是正人君子,而且很少对此失望。)他把标志牌塞进行李箱,撸下衣袖,系上领带,穿好夹克外套,等着他的航班登机广播。
①斯蒂芬·金(Stephen King,1947— ),美国作家,被誉为“现代恐怖小说大师”。
那个标志牌在谢尔顿的房间里的确耀眼夺目,等他长大以后,重新布置房间,撤下花生先生和他的朋友,换上《花花公子》的比基尼美女的时候,布兰尼夫的标志牌还是保留了下来。风格很一致,谢尔顿说,你能想象出那些漂亮宝贝躺在棕榈树下,啜饮着菠萝鸡尾酒,展示她们全身古铜色皮肤的景象。你甚至可以想象她们就是布兰尼夫的空中小姐,为你奉上咖啡、茶,或者牛奶,还有你想要的其他东西。
这已经是陈年旧事了。谢利①现在是医生,他的候诊室里挂着的是医疗保险公司的标志牌,绝没有人会偷。嗨叔叔如今已经退休了,住在佛罗里达的庞帕诺比奇,忙于收集折价券、打高尔夫球以及不断增加他的邮票收藏。我每次偷到邮票都会想到嗨叔叔。他收集英联邦邮票,这些年来我偶尔会发现我认为他可能用得上的邮票,比如稀有的维多利亚临时邮票或者爱德华七世高价邮票,我在寄给他时都会附上字条,解释说是在旧版狄更斯的《马丁·瞿述伟》里发现的。如果嗨叔叔怀疑过邮票来源也许不够正当的话,他可是谨守绅士风度,从没提过,而且也太过热衷于收藏,没把邮票退回来。
我是家族里唯一的败家子,有时我也会奇怪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罗登巴尔和格莱姆斯两家都有杰出人物可做我的榜样,我怎么会永远无法抑制住自己鬼鬼祟祟地偷偷摸摸的欲望呢?
一定是基因突变,有时我会这么想,某个染色体发了疯。不过我一想起嗨叔叔,就又觉得奇怪了,看他这一生,你会发现他可是个正直的生意人,诚实可靠,奉公守法。可是某天下午在某一座机场里,他却展示出了骗子般丰富的想象力和飞贼的胆量。如果早年出了什么事,把他朝错误的方向轻轻一推的话,谁知道他会变成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