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玩命地往自己喉咙里刺,满嘴的鲜血咕嘟咕嘟涌出来,咽喉深处火辣辣一派清凉,眼前都是双云,数不清的双云跑过来跑过去,有的叫唤,有的不叫唤。
我哑巴了之后,就留在节度使大营了,肖承乾觉得我是个二百五,也不怎么盯着我,双云说,这人心里事情太多啦,我得养活着他,肖承乾说呵呵您随意。
我每天穿着体面衣裳,溜达来溜达去,找机会爱双云,有一天终于在走廊里碰到她,她吓了一跳,转身就跑,我追上去一把抱住她,想爱她一回,她挣扎着说,你真够可以的,节度使救过你的命,你是人不是?
我羞愧难当地放手了,双云撒丫子就跑,我又抓住她。
我比画着说,啊以过窝西纸。
双云说,行行行。
我心想妈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你就答应?
我比画着说,以吃熬窝豁狠么?
双云说,我当然知道你说什么,你要我做你的妻子。
我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妈的这不叫缘分什么叫缘分?!
双云就这样做了我想象中的“妻子”,她能保护我,我却不能爱她,我每次都按例冲过去,抱住她,再被她挣脱开来,一边骂我一边跑远,啊她身上的味道,啊她头发的味道,啊我的心。
五年的光阴它匆匆过呀,没有谁能把它留。
我这五年没干别的,就是冲过去抱住她,用全部的力气吸吮她身上的味道,再被她推开,在众人哄笑声中痴痴地看她的背影——不,这不是我做的唯一的事情,我还在积攒火药,我在工程营发现了火药,就像我在心里发现了爱情,我积攒爱情和火药这两样事物。
双云想走这件事,是她告诉我的,有一次我抱住她,她一边挣扎一边回头在我耳边说,你把我弄走,我得回到我的族人那里。
所以我积攒火药和爱情,都攒够了,就可以来一下子了。
你可以爱一个人爱多久——炽烈地、认真地、无条件地?我不知道,我陷于爱情,完全丧失心智,心里只有火药。每天偷一点火药带出来,就像偷了一点爱情带出来。于是这天,我站在窗口,看着节度使大营,等着线香燃尽。
按照我和双云的约定,她借口出游,带着自己家族的仆童离开节度使大营,等到爆炸,她出城等我。咣当一声,爆炸了,节度使大营腾起黑烟,接着听到人远远地喊,哎呀烧起来啦。我捧着苦茶,一边啜饮一边等着,火势越来越大,满街都是嚎叫声,是时候了。
我飞身下楼,翻身上马,箭也似冲出城去,城门塞满了逃亡者,我催马狂奔,来到事先约定的地点——如你所料,双云不在,我在窗口看到她的那一眼,就是永诀。我站在那里等到天黑,也没有看见双云。燧州在燃烧,就像这个世界上最盛大的节日,我徘徊良久,左右无计,我烧了一个城,也没有得到她的爱情。
也如你所料,我返回了燧州,返回了节度使大营,我坐在最汹涌的火焰中,饱蘸笔墨,在已经燃起火苗的纸上写下我的爱情——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灰飞烟灭,各得其所……你走你的路,用我无法追赶的脚步,我也许将独自跳舞,也许——写到这里,我居然笑了起来,唉,爱情多么有力量。
公元905年,燧州烈火,三天不熄,此后燧州撤销建制,永远地,永远地从地图上抹去了,你都不知道有过这么一个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