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日吉老人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捡了几个月才攒下的破烂儿堆上,腾起了一股烟柱,那烟柱直冲云天,竖成了一根擎天柱。他从睡梦中惊醒后,就失眠了,琢磨这是一个什么征兆,并反复回忆着梦境。他老伴儿在睡梦中“啦啦啦……噜噜噜”地嘟囔着、哼唧着。他想起梦里有一片红色斗篷,顺着烟柱,从天飘然而下,罩住了全村。这可能是一个吉利的梦,不可能是一个凶兆。想来想去,他想不出什么吉凶祸福,便起床吃了点儿东西,操起捡破烂儿的七个麻袋就出早工了。
道日吉老人跟他老伴儿住在蜂箱似的一排房子最北端。他家有四头老母猪,道日吉从来不去侍弄它们。他每天一大早起来就到处看,哪儿有纸箱纸盒、酒瓶、废铁之类的东西,翻腾垃圾箱,总想寻得一些什么,日落后才会回家。他不知道有一些捡破烂儿的,三更半夜就会起床,打着手电筒翻腾垃圾箱;还有一些捡破烂儿的,到了夜晚才开始行动。找不到什么东西,他就谩骂:
“这些该死的家伙,三个箱子都掏空了,居然什么都没给我留下,真是一群恨不得把垃圾箱也当废铁卖掉的家伙。不过,这个垃圾箱要是真能卖掉,还真能卖一个好价钱哩。”
道日吉走到一幢两层小洋楼跟前。富丽华贵的楼房外围有铁栅栏,连哈巴狗和夜猫子都难以钻进去。这里唯一的门,被两名保安不分昼夜地把守着,他深知无法从这门走进去。捡破烂儿的,谁也没能动这院里的垃圾箱,他暗自下决心,这次一定想办法进这院子。
若是年轻时,这三丈高的墙,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障碍。道日吉绕着毫无缝隙的四合院走了一圈儿。转经一样转了半天,终于进了院子,却没看到什么垃圾箱。见楼下的一个小小铁门半闭半开着,便好奇地去打开看。这下,被装在干干净净袋子里的垃圾鱼贯而出。他将搪瓷酒瓶、高级烟盒、点心什么的迅速装进袋子里。正想抓起一根还很新鲜的香蕉,刚踮起脚尖,却有人踢了他屁股一脚。回头一看,看门的保安来了,用鞋尖踢他呢。
道日吉被赶出来,街上也没捡着什么,便沿着街道逛荡着,到了小镇南边。他不知道这条马路径直向南,最终到哪儿;顺着这条宽宽的路走下去,会走多远。想着,想着,他看到被弃路边的塑料瓶、纸盒什么的,就起了沿着这条路捡破烂儿的念头。
进入暮年之后,捡破烂儿,成了老人唯一的工作,他每天都会起得很早。
他家向来牛羊少。父亲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道日吉不甚清楚。有人说他被抓壮丁再也没回来。母亲是一个得了浑身瘙痒症的柔弱女子,虽然喇嘛的藏药治好了病,却再也没找男人。娘儿俩相依为命,守着四十来只山羊,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林边生活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