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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来不相信电视、电影上所谓的一封信就能改变一个世界,改造一个人的人生观的说法。我同样不会相信有什么话真的能够有醍醐灌顶的作用。也许这些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但是我一直以为我继续努力,等到考上大学的时候就可以和天森碰面,可我没有想到的是没过多久,古小美就给我来了电话。
天森的妈妈不在了。
古小美告诉我,电话接通她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她就开始哭,一直哭。我一下子就懵了,我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可是当我逐渐相信这样一个事实之后,关于天森妈妈的回忆真的就像放电影一样哗哗哗在我脑子里翻转。家长会议,走道,阴影,窗台,一直推进到最近的家乐福,我就跟在她的后面,想问她天森的去向。而那时的她同样带着慌张走在我的前面,我们心里都挂系着同一个人,我的兄弟她的儿子。
我们比着赛掉眼泪,拼命哭,古小美哭着说明天就赶回来。虽然我只是跟在她后面走,在那样狭小的空间里,思念却极其浓烈,像多年的威士忌,弥漫着织成一张网,最后当所有人都挣脱的时候,只剩我和她。而至今为止,我看到的却只是她半个侧脸,也许是有记忆,可是中间经历了那样多的面孔冲刷了那样久的琐事,她已经不认识我了。可是我却和她的儿子那么要好,天森走了,去了广东,而她却以为她失去了全部。其实我和小美一直在这里,等着她来问我们天森的去向,即使我们不知道,我们也会安慰她,取悦她。因为天森走的那天,我们知道我们三个是永远不会分开的,天森的母亲就是我们的母亲……
整个场子里就我们哭得最厉害,天森没有回,我和古小美尴尬地站在人群的一角哭,从看到灵堂就开始哭,没有人认识我们,以为我们是专业哭丧公司派来的嘉宾。古小美体质柔弱,被蟑螂也可以吓晕的她整整哭了一个下午没有歇气,天森的叔叔阿姨都来了,天森的爸爸在美国。
天森家的人分成了两群,男方和女方的亲戚,却没有做主的人,整个灵堂除了我和小美的哭泣,其他人都面无表情。人来人往,留下那些礼品,却留不下一点沉重的心情。男男女女冷漠地记录、收账,没有人记住天森,没有人提出异议,天森母亲的照片注视前方,好像要一眼看到天森未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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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过去烧纸钱,不小心烫了手,很痛很痛。旁边跪下一个人,眼泪落得比我们更甚,不是别人,正是天森。小美把我拉到一边,呆呆地看着他。我们听说天森从小被母亲带大,十岁去美国,在美国被他父亲虐待,不堪忍受,于是回国,每天为了义气生活。
他跪在那里,低头哭泣。我和古小美退了出来,天森想来是不愿意让我们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他是一个好强的人,因为我一早就知道他不可能被保送到大学。对他来说,他的父亲在美国从来不给他零花钱,到现在他也没有吃过薯条。没有送过牛奶是因为他的父亲会经常抢他的货品当早餐。我闭上眼睛不去想这些事情,而他却要一个人去承担,即使承担不了,还是把所有的事情往自己身上不停地揽,不停地揽。
没想到一年后,我们因为葬礼又相见。他要在家待几天,我和古小美哭着告别,天森拥我们入怀,什么话都没有说,我和古小美止不住地哭,天森却反过来安慰我和古小美,然后把我们一一送回家。
楼下,路灯打在他的脸上,我明显看得出他哭过的痕迹。
“小绪,最近还好吗?”
“还好。”
“你要努力学习,外面的世界很苦,不似我们想象中得那样。你有出息了我们才有希望,记得吗?”
“记得。我会永远记得这句话。”
一个星期之后,窗外有人叫我,声嘶力竭。我摘下眼镜,站在面前的是天森。夜晚星光灿烂,他还是傻傻地挠头,这时我才发现他已经长高了许多,脸又瘦了,头发杂乱,虽然强装笑脸却掩饰不了他心底的悲怆。我闭上眼睛不去想那些飞絮似的从前,很开心地朝他笑,没有芥蒂的,仿佛又回到了一年前。
他说他去了深圳,走的时候急,所以没有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