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作为一种关系,必然双向地联结着人与世界双方。因此,当世界在文学的眼光中旋转出深藏的一面时,人们也就相应地丰富和重新认识了自己。人类曾经穿过漫长的历史隧洞而走到今天。在这艰苦的跋涉过程中,他们既改造了世界,同时也改造了自己。这种努力使人类不断地冲出自然属性的笼罩而寻求真正的人的本质,而“人”的概念在历史进程中也因之不断地变动着自身的实际涵义。因此,古希腊哲人所谓的“认识你自己”将成为一个历久弥新的课题。然而,人对于自身的确证无法在遗世独立之中实行,而只能于占有对象之中返身观照自身,这就像一个少年时常通过恋人而发现自己心中朦胧未明的热情一样。对象的匮乏将使人们相应的某一方面能力由于无从施展而萎缩。所以,作为精神的对象化,艺术同样是人们借以展示自身的处所,人们发现自己的音乐耳朵将依赖于音乐,了解自己的色彩感觉也将依赖于绘画。同样,人类的文化与文明还不断地将他们先天所具有的动物性本能演化为社会性情感。可是,倘若没有文学以对象的方式叩击着我们的心灵大门,人们这些情感经验也许只能永远像散兵游勇似的蛰伏于内心深处。人们所接触的如果仅仅是熙熙攘攘的日常生活,那么,他很可能成为一个理性的、常识的、科学的但仍然不无片面的人。譬如:人们知道日月经天是因为天体运动,但却未必知道“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人们知道江河行地形成于地貌的差异,但却未必知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总而言之,人们将无法逃脱理性的力量而对世界报以情感的交流。因此,文学将以集中、积蓄和释放情感的方式担负着解放人类心灵的任务。这种解放在许多时候并不仅仅是口味的调换,而是预示了人们精神的升华。歌德、巴尔扎克、托尔斯泰在文学领域中摆脱了政治偏见从而成为高瞻远瞩的伟人,这已经是人们所熟知的例子。就这方面的意义而言,文学家不再是个幻相制造者,而是人类某一方面本质的寻求者;文学的世界不再是人们闲暇无聊时的精神俱乐部,而是人们认识自身的所在。于是,人们不再把文学视作一种人生避难所,相反,历史上的全部文学将因此成了人类争取某种精神自由的庞大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