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附魔者 (7)

附魔者 作者:陈雪


阿鹰

阿鹰记忆里的只是个黄毛丫头,是丽玉大姊的大女儿,是他与阿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并未参与过她长大的过程,只是隔一段时间再见她自然会长大一点点,但这次的她却长成他没想到的样子。

丽玉一家人结束服饰店生意后突然销声匿迹,直到前一阵子丽玉打电话给他,他们才恢复往来。几年后再见,她身上已经散发着少女的气息,芬芳诱人,像被时间浓缩过的,应该更成熟却没有,青涩如一颗等待季节来到便会瞬间转熟的果子。与他交往过的女人都不一样,不算美丽不是性感,带着好奇羞怯又隐含着某种野性未驯的蠢动,某种什么他说不上来(是诱惑,后来他知道了,她浑身都充满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诱惑),却挑动着他的神经,使他周身不安。夜市重逢的那晚,她与他坐在车子里,她张嘴说着好多话(以前没仔细听过她的声音,带着童音略微沙哑时而突然拔尖、忽然降低的柔软音调好诱人),他没认真听懂她说的,关于那趟兰屿之行,关于大学生活,他只记得几个关键字:“独木舟”、“素描”、“环岛”,更多时候他都在压抑想要去吻她的冲动,那是突如其来的冲动,他见识品尝过太多女人但都不是这种,他感觉到喉咙涌起好多唾液必须大口咽下。“你疯啦这个女人你碰不得!她甚至还不是个女人呢!”他脑子里拥挤着这些句子,但正是这些旁白,这些类似犯罪的曲折心情,使得那小小的车厢里弥漫的欲望变得那么诡异那么不可遏止,直到他的妻子淑娟敲打着他的车窗那几声砰砰才将他拉回现实。

几天后阿鹰带着妻子到家,接到丽玉大姊电话时他竟有种说不出的心虚(若她知道他正在设法引诱她的女儿呢)。相识多年,他始终跟丽玉保持奇特的情谊,有一段时间因为来往殷勤,淑娟甚至怀疑他跟丽玉有暧昧(那时他常跑丽玉的住处是因为他跟丽玉的室友正在交往),后来妻子也相信他与丽玉间仅是姊弟。这些年里许多次经济困难时丽玉跟她丈夫接济过他们,也介绍过几个工作,这次也是因为丽玉做贸易的弟弟进口了一大批椰子汁铝箔包,问阿鹰想不想在夜市摆摊卖凉水,很快地帮他找到摊位,弄了简单的凉水摊车,每个星期他都得到丽玉家补货。

这天是例行性的到访,但丽玉说因为椰子汁货柜出问题,暂时断货了,请他先勉强撑一阵子。他跟妻子在二楼与丽玉夫妻聊天,一直没看见跟她的弟弟妹妹。“小孩子去上学了吗?”他问。大姊说:“大的在楼上房间,两个小的去补习。”他们提起这三个孩子语气总像还在读小学似的,尤其是丽玉,离家多年,回来后仿佛维持着刚离去的时间感,似乎忘记都读大学了。“阿鹰你去跟聊天,这孩子成天躲在房间也不知道做什么,在家也都不讲话,孤僻得要命。”大姊说,“你们年纪比较相近看她会不会听你的,叫她多吃饭,不要成天喝那个什么咖啡。”

他敲了的房门,里面音乐放得震天响,他敲了好久的门她才来开。“这是谁的歌这么好听?”他问,不是因为想进她房里看看,却是真的被那没听过的闽南语歌曲吸引住,一头乱发披散,脸色苍白,像是刚睡醒,也像刚从某种幻境里走出仍无现实感。“陈明章,”她说,“你可以进来听。”

她打开门转身进屋。

那房间景物如同眼前这个带着黑眼圈的年轻女孩,都是他不熟悉的类型。三坪大的房间四周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墙上贴了许多电影海报,黑胶唱片当做装饰也挂上墙,两个原住民风味的木雕面具、布袋戏偶、小型的铜雕等物品堆放在高低不一的书柜上方,房内并没有床,木头地板上放了一张黑底有蓝黄两色几何图案的地毯,地毯上一张矮桌,散乱着书本跟纸张。

打开房门就是阳台,靠窗的矮柜上摆放着成套音响(的父亲正雄是个音响迷),黑色喇叭传出那奇特的闽南语歌曲,“你坐下来听啊,这首歌很棒,叫《下午的一出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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