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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存昕:兵团给我承受力(7)

生命中的兵团 作者:朱维毅


“1975 年底,在一次批判北宋人物宋江的评书表演中,我身穿薄衣裤过长时间站在舞台上,病腿就被冻麻木了。演出结束后,我只能用一条腿蹦着下台,接着就开始发烧。这让我意识到:

我有办病退的理由了。住院三天后,我的腿恢复了知觉,但出院后我继续杵了一段时间的拐杖。入夏了我还穿着棉裤,为的就是让领导看见我在保护这条腿,能让他们说一声‘就让濮存昕这小子走吧’。

“1976 年我开始办理病退手续。医生在检查了我的病情后说:你为什么不早来?以你的情况,返城不就是一个图章的事吗?听到这句话,我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为了来兵团,我曾经极力掩盖这条腿的毛病,而现在为了离开兵团,我又要拿这条病腿说事儿了。我的人生曾那么地真实,又那么地不真实。

“1977 年1 月末,我结束了8 年的北大荒生活回到了北京。当年带到兵团的那个木箱子又随我进了家。刚回家那几天,我老盯着它看,我问自己:真的回来啦?不用再回去啦?晚上我几次梦见我接到命令:立即返回。每次醒来,我都会惊出一身汗!“说老实话,兵团有不少知青很有艺术天赋,要论唱歌跳舞都比我强,只是他们的运气没有我好。我返城不久就赶上了空政话剧团招人,考试时要演小品。我选的题目是‘刷马’。眼前空无一物,但我把刷马的动作演活了,考官一眼就看出我有生活。在我穿上了梦寐以求的军装的第一天,我在回家的路上特别希望能碰见熟人,好显摆显摆,可惜啊,一个也没遇着!我爱人曾对我说过:亏得你小时候腿得过病,否则不定狂成什么样。你其他条件都好,到哪儿肯定受宠,偏偏你有那点缺陷,让你有点儿自卑,挺好!

“我在很长时间里都是一个蹩脚的演员。我没有学过一天专业表演,我的那点演出功底,都是在兵团时连自己琢磨带跟着别人学,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我最初在人艺的舞台上挑大梁时,还受到了领导的质疑。宋丹丹那人性格直,她后来说过一句话:小濮?当初我根本没看好他!我底子薄,起步晚,上山下乡拿走了我近八年的时间,我得往回赶!那会儿我妈妈问我:你怎么一天到晚这么忙?我说,时间不够啊!

“我在兵团的收获总结起来就是三个字——承受力。这种能力不仅让我能够面对困难,也能够面对荣誉。返城后我第一年就在空政话剧团入了党,而且年年受嘉奖,但我心若止水,并不觉得怎样。现在我身上背负的名头很多,但让我最看重的是慈善家身份。吃过苦的人,不能忘记有苦处的人。我是全国政协委员,老知青们有什么诉求找到我,只要我觉得有道理,就会作为提案交上去。比如,他们的户籍在北京,养老待遇只能在外地的原工作地点拿,看一次病,路费就把每月退休金耗得差不多了。从国家来说,解决这个问题并不难,但需要有人替这些人发声,我能做多少算多少吧。在兵团八年吃过的苦,让我感到今生再也没有什么苦吃不了。出门坐火车没座儿?我就到餐车和人聊天,别人怨气大了去了,我觉得挺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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