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晓颖侧过身来,用一对漂亮的杏眼来回打量着郭嘉,似笑非笑,“他贿赂你了?”
“什么呀!”郭嘉白了她一眼,还不解气,双手按住她的肩,狠狠搡了两把,忽然扭头朝李真看过去,扑哧一声笑出来,“哎,那家伙紧张了,他不会以为我在欺负你吧?”
晓颖推开咯咯笑个不停的郭嘉,站起来道:“不跟你疯了,回去吧。”
两人并肩朝厂区内走,郭嘉还在兴致盎然地盘问晓颖:“你倒是说说看呢,到底对他哪里不满意?”
晓颖当真仔细想了想,继而摇头道:“说不上来。”
郭嘉立刻又拿白眼使劲翻她。
“我不喜欢他抽烟的姿势。”晓颖只好无厘头地补充了一句。
李真抽烟时,烟身夹在食指跟中指之间,其实是很标准的姿势。韩晓颖当然不会告诉郭嘉,她喜欢的姿势是大拇指跟食指持烟,抽烟的人眯起眼睛,用眼缝间的那道微光来打量面前的一切,有点痞痞的味道,又有点惊心动魄。而李真,太正统了,正统到索然无味的地步。
果然,郭嘉睁大了眼睛,瞪了她半天,实在无法理解她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最后批判性地下了个结论:“韩晓颖,你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生物。”
晓颖咧嘴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很好看,面庞上洒满了明丽的光芒,仿佛全世界的欢乐都集中到她这张脸上去了。
可是谁又能光凭外表就可以准确判断出内心呢?
晓颖高中时的同桌曾经对她说过:“你没有变坏,真是一个奇迹。”
的确,韩晓颖的身世具备了成为一个坏女孩的条件。九岁前后,父母亲相继离世,她被唯一的亲人——在外省做生意的叔叔接过去抚养;十九岁,叔叔跟婶婶离婚。一年后,她专科毕业,搬出了叔叔的家,自己租房子住,直到今天。
她从小就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吃饱穿暖不成问题,却鲜有人关心过她心灵上的需求,况且她的成绩又一向不拔尖,总是在中游偏下浮动,因此连老师都甚少关心过她。
可是晓颖生得漂亮,肌肤胜雪,身材匀称,眼睛大到让人觉得晃眼,又天生一副好脾气。高二上半学期,就陆续有不三不四的社会小青年盯上她,跟她套近乎。
只要她愿意,她很容易就能滑进那个虽然堕落却绝对比枯燥乏味的校园生活有趣得多的世界。
但是幸好,她没有。
冬日午后,吹着暖气坐在办公桌前,有种散漫无所事事的味道,人身处其间,会不由自主地散漫起来。
硕大的库房内,老老实实坐在办公桌前的人没有几个。靠窗的物料架下,偶有蓝色布衫的人影蜷缩在那里打盹儿,时光仿佛像缓慢流淌的糖浆,又甜又稠。
像这样公然偷懒睡午觉的情况在一个月前的南翔是看不到的,虽然公司规模不大,但厂规严格,上一任总经理郑总把这块地盘治理得井井有条。他曾经在日本待过一段时间,引进的管理模式都是日式那套,不管哪里出了问题,先不谈别的,打扫了卫生再说。
工厂的清洁自不必赘言,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有条不紊,赏心悦目。国内的客户但凡参观过工厂的,没有不交口称赞的。
可是,公司管理得再好,毕竟也不是郑总的,董事长一个命令下来,他就得走人。听说这次因为一些特殊缘故,郑总拒绝了董事长的调令和挽留,直接辞职了。
大概是走得格外灰心,对公司的管理自然松懈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地步,只求新上任者尽快到职,他能爽快地离开。而管理这个东西类似于“病去如抽丝,病来如山倒”的架势,辛苦维持格局的那股力量一旦抽离了,整个构架哗啦啦坍塌得比山洪还快。
郭嘉从右四排的物料架边走回来,把一张抄着数据的纸递给韩晓颖,她们正在做常规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