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晶莹的水珠一颗颗从面颊上滴落下来，浸湿了几缕垂下的发丝。她抬起手，仔细地将它们撂到一边，忽然莞尔一笑，妩媚诡谲的神色与平日竟判若两人。

只是，那笑容仿佛是许久以前的记忆涟漪，转瞬即逝。

一切归于宁静，她又回到了现实。

晓颖拿纸巾擦着湿漉漉的脸庞，身后却无端端地冒出个人影来，目光炯炯地盯着镜子里的晓颖。

她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沈均诚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朝同样是在镜子里的他客套地笑了下。是很拘谨的那种笑颜，也没开口唤他。他身边没有跟班，她不想对他太热情。

沈均诚的脸是醉酒后的晕红，一双眼睛很执著地盯住她，有股凶狠的蛮荒之气在他眼里灼烧，如同遇着仇人一样。这眼神一时把晓颖定在了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正搜肠刮肚想说些什么，镜子里的沈均诚猛地神色突变，仿佛很激动的样子，眼睛也瞪了出来，鼓起腮帮子，似乎有什么话要向她表达。

晓颖一下子着了慌，倏然间转过身来想逃。还没等她挪开步子，沈均诚已经手捂嘴巴冲进了洗手间。少顷，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呕吐声从里间传来。

晓颖背靠在水池台的边沿，双手反撑住冰冷的台面，剧烈跳动的心缓缓平静下来，她对自己刚才刹那的慌乱哑然失笑。

刚要抬脚离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朝开启的男洗手间扫了一眼，里面的呕吐声已经没有一开始那样猛烈了，偶尔传出几声虚弱的呻吟，令她心有不忍，思忖是不是该去找个人来看看。

走出洗手间，晓颖行了没几步，就见曹文昱急匆匆赶过来。一见她，他立刻一脸焦虑地把她拦下来盘问：“看见沈总了吗？”

“他在洗手间。”晓颖答道，“好像醉得不轻。”

“好，多谢！”曹文昱嘴上说着，已经与她擦肩而过。

晓颖缓步朝前走，又忍不住回首往洗手间的方向望去。此刻，那里空无一人，安静得如同鬼魅一样。

那天晚上，晓颖做了个梦。

梦里缭绕着迷蒙的蓝色烟雾，她蹲坐在某个阴暗潮湿的墙角里，指间捻着一支烟，白而瘦长的烟身，跟袅袅升起的蓝雾一样妖娆。

闻到那股熟悉又呛人的烟味时，她条件反射似的咳嗽了几声。

她不是一个人，身旁还坐着个少年，面容模糊，声音却有几分熟悉，他似乎在笑，那种压抑的闷笑，“很久没抽了？”

“是啊！”她答，语气怅怅的，同时扭过头去。

她很想看清楚他的模样。潜意识里，她对他应该是很熟悉的，如同一个旧时老友那样值得信任和依赖，可荒诞的是，她不知道他是谁。她努力想把他的面容和现实里的某个人重合起来，却总是未果。

他又说：“抽烟的都不是好孩子。”

“嗯。”她笑着答，“所以我戒烟很久了。”

“你想做好孩子？”他慢悠悠地问，依旧是微笑的口吻。

突然，全身的烟雾像薄纱似的被人掠了个干净。她惊异地看到万丈的阳光，正从他们的头顶上倾泻下来。

她再度转过脸，竟然看清了那个人，心头的某处也如同被人掀开了似的，豁然开朗。她忍不住想张嘴叫喊，然而顷刻间，她醒了。

一室阳光，温暖地投射在她的床上，好似一床轻柔的棉被。她的嘴里干干的，很渴。

掀开被子，她下床去倒了点儿水喝，回想着刚才梦里的场景，感到有点不可思议。难道是她的烟瘾死灰复燃了，在梦中作祟？

曾经有那么一阵子，大概是高二刚开学那会儿，她疯狂嗜烟。

放了学，找一个无人的角落，可以一连抽掉小半包，然后去公共厕所的自来水龙头上拼命漱口，直到嘴里的烟味淡去，才踏着暮色慢吞吞地走回家。

叔叔婶婶忙得自顾不暇，当然察觉不出她的异常，倒是与她朝夕相处的弟弟晓宇，总能嗅到她嘴里难闻的味道，并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他比她小两岁，那时候上初三，有强烈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