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的北京,风已经有些硬了,吹向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们。北京师范大学礼堂掩映在一片银杏林中,此时银杏的叶子都已变成了金黄一片,远远望去,煞是壮观。去看昆曲的观众,从四处往礼堂门口聚集。何安萍和谭木石一左一右安静地往礼堂走,谁也没有说话。虽同是一个不说话,却有不同的内情。何安萍不说话,是天性使然,加上有些紧张,自然是不开口。谭木石的内心此时就有些阴暗,他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敢说话,只怕一开口说话,何安萍一害羞,抹头就走,自己哪里找后悔药去?票砸在手里的损失,还不算在其中。因此也是个不开口。
何安萍与谭木石坐在礼堂里,听那红娘咿呀呀地唱:“堪爱,爱他们两意和谐。一个半推半就,一个又惊又爱,一个娇羞满面,一个春意满怀……”
何安萍还是不说话。谭木石也不说话,心里却有很多活动,一时想,何安萍若能半推半就,自己无疑又惊又爱。一时又想,又惊又爱之后,该做哪步工作?想转过眼去看何安萍是不是娇羞满面,却又怕何安萍正娇羞时,被他看在眼里,怕是要娇羞到了极点,转身又是一个跑。
谭木石与何安萍正襟危坐,终于看完了《西厢记》,自始至终,两人不曾说一句话,连对视都不曾有一次。但谭木石和何安萍的心中的甜蜜,谁又能体会呢?两人看完戏,出了礼堂,一齐慢慢往校门口走。这时何安萍突然开口说话。说话不是说谭木石安排这个活动怎么样,也不是说《西厢记》怎么样,而是开口评价师大,她说:“师大是个好学校。”
谭木石屏住呼吸,把这话从后往前倒——师大好,因此各种活动搞得好。作为活动之一,引入《西厢记》,引得好。谭木石安排来看戏,安排得好。几好并成一好,那谭本人也就好了。因此谭木石说:“谢谢,师大确实是个好学校。”
这时对面走来一男一女,听那个女像倒豆子似的问:“你爱我吗?说嘛——你爱我吗?爱不爱?”
听那男的半天不出声,忽然说:“我呸!”
谭木石听了这煞风景的话,脸上不动声色,对何安萍说:“我猜,这两人不是我们师大的。”
何安萍扑哧乐了,说:“小心人家听到,快走吧。”
何安萍和谭木石看了一场昆曲,隔了一周是国庆节,又去看过一场菊花展,与谭木石又熟了一些,虽然在图书馆里两个人很少说话,不过何安萍已与以前有些变化,有时在图书馆看完了书,这时候校园里人不多、眼不杂,何安萍胆子大了一些,竟敢与谭木石打个招呼。
两个人在图书馆看书看到关门,管理员开始撵人,何安萍见谭木石恋恋不舍的眼神,有时居然停下来,意思是等着与谭木石同走。如果四周人少,何安萍和谭木石就不急着道别,还在图书馆前的青藤架子下面走一走,肩并着肩。有时还坐一会儿,也是肩并着肩。谭木石和何安萍这样走或坐着的时候,常隐隐约约地闻到一缕幽香,这香味不是来自花木,倒像是来自何安萍。美丽少女身上天然会有香气,这个谭木石在野史杂书上早有了解,却不曾梦想会遇到。
何安萍总是话很少,但谭木石幸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