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珍珠1951年当选美国作家协会主席,曾根据从中国得到的消息写过几篇小说,如《北京来信》等,对在中国一些政治运动中的个人遭遇给予同情,对新中国的政权进行批评,仍把中国的悲剧当作自己的悲剧,痛心疾首,敢于直言:“红卫兵文革的悲剧是——现在还是,将来也永远是——无知的统治者们命令年轻的中国人——一代人去毁灭他们自己所承袭的宏伟的积淀。中国值得夸耀的,是他们自己几千年历史所形成的他们自己的文明。眼下最最严重的罪孽,是拒绝、甚至摧毁过去。因为不仅今天这一代人,而且未来一代人都被剥夺了。然而这种现象已经发生了。全世界都看到了,全世界都感到可怕!” 在这样的字里行间,我们看不到敌视,只看到了焦虑,正所谓“恨铁不成钢”,焦虑的根源是她的挚爱。
政治不顾及人情。在“红色营垒”这一边,赛珍珠因为在麦卡锡运动中的一句反讽 “我不仅要否认现在和过去我对共产主义有过同情,而且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我都反对共产主义”成为敏感人物。赛珍珠被判为“美国反动文人”和“美帝国主义文化侵略的急先锋”。中国把她归入反共作家之列,禁止出版她的作品,以至于她的名字连同她的作品都在她热恋的土地上长期消失。1960年,三篇关于她的文章先后问世。它们是载于《文学评论》1960年第5期上的《赛珍珠--美帝国主义文化侵略的急先锋》,以及同时刊载在《世界文学》1960年第9期上的两篇文章:《美国反动文人赛珍珠剖析》和《猫头鹰的诅咒——斥赛珍珠的〈北京来信〉》。用不着详述这些文章了,那时候被说成好人倒可能是件倒霉事。总之,那一代几乎很少有中国人看过赛珍珠的作品,大家仅仅知道这个名字是个“反华作家”的符号而已。1991年,作家徐迟在《纪念赛珍珠》一文中说:"我认为,长久以来,我们对这位可敬又可亲的朋友是不够朋友的。我们这儿有钦佩她的人,却也曾有某些人物对她毫不热情,而且非常冷漠,甚至于口出恶言,予以中伤,使她不明不白感到过伤心和痛苦。"
赛珍珠一直希望能再次回到中国看看,她曾接二连三地给周恩来总理和我国其他领导人发电报,希望能使她得到一份邀请和入境签证。对她而言,仅仅是体会回家的感觉。1971年中美关系改善,特别是在尼克松总统访华后,八十岁的赛珍珠燃起重回中国的念头,她信心十足地向美国媒体宣布,她也要尽快访华。为此,她还同意和美国国家广播公司(NBC)为配合中美关系解冻而做一期专题节目“重新看中国”。可是没想到1972年5月,她收到中国政府通过前国务院官员转交的这样一封回信:亲爱的赛珍珠女士:来信收悉。考虑到长期以来您在著作里采取歪曲、攻击、谩骂新中国及其领导人的态度的事实,我被授权告诉您我们无法答应您访问中国的请求。
细心却又无奈的周恩来总理托尼克松转送给赛珍珠一套精美的漆盒作为纪念礼物,想以此抚慰她忧伤的心,却不能挽救她的生命。已经80岁的赛珍珠失望了,被拒签使赛珍珠气恼而又困惑。一生为文化交流呐喊出力的赛珍珠竟成了历史变革的牺牲品和文化隔阂的受害者。一场大病后,赛珍珠的身体再没有完全恢复。第二年,即1973年的3月6日,赛珍珠长眠于世。尼克松总统闻讯后称颂她为“一座沟通东西方文明的人桥”,“一位伟大的艺术家,一位敏感、富于同情心的人”。
在一个简短的非宗教仪式后,赛珍珠被葬在离她的宾州住宅几百码处的一棵白蜡树下。她自己设计的墓碑上没用一个英文字,只是在一个方框内镌刻了“赛珍珠”三个隶书汉字。她选择使用汉语和她早年的名字来永远代表自己,可以说是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