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十,天空滚过来一声闷雷,天黑了脸,乌云阴退了鲜活。暴店镇显现出石褐色,沟壑峁梁,只一阵子,雨就滴泻了起来。
南方来的客商,不服北方水土,皮肤干裂,浑身燥热,就盼着这场雨来。哪知道,风吹过,雨就没有踪影了。
有雨下过,也还惬意,因为落雨,街道两边收了摊子的,现在,一个挨一个地又摆了出来。暴店一家卖猪汤的,支了顶帐篷,摆了桌子,凳子上坐着几个吃客,躲进来避雨的看到桌子上放着的粗瓷大碗里冒着热气的汤水,不免下咽了一口哈喇水。仔细看,只见那热汤上浮着一层猪油,漂着几片猪杂碎,下了筷子捞出了红白萝卜丝、黄花菜、豆皮、干海菜,桌子上还放着几碟子蒜瓣、葱末、芫荽和胡椒粉。埋头吃的人动作大,不时地用手捏一通清水鼻涕,抹在鞋后跟上。喉咙下咽的动作也大,能听到舌头一跳一跳地舔嘴片。卖猪汤的觉得避雨人进来影响了生意,吆喝着要不喝汤的往外走,却没有看见有一个惹事的也在人中间站着。听了吆喝,不好意思再看的都往出走了。暴店镇的厉害人物皮二还站着不动。不仅如此,还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要店伙计给他上一碗猪汤。皮二是上土沃原家的外甥,住下土沃,上有长兄皮大。弟兄二人游手好闲,走哪吃到哪、拿到哪,仗着是原家的外甥,原家又和盖家连着亲,会期一般也没有人惹他,由了他横行。会期过后他兄弟二人也都进城去帮原家打理生意去了,能忍的也都在会期忍了。皮二连喝三碗后,站起来抹了嘴想走人。新雇来的小伙计不知道此人的底细,横过去拦了问他要钱。
皮二甩了一下手,一个巴掌掴在了小伙计脸上。皮二笑着说:“还找不找你爹要钱了?”
小伙计被打得眼冒金星,张了嘴还想说什么,只见皮二很随意地又抬了一下手,又一个巴掌甩过来,这一甩把皮二的手掌甩疼了,龇了一下牙,嘴和手一起上。皮二说:“小屁孩,你的脸蛋子钉麻了你爹的手掌心,钉得你爹手痒得越发厉害了。”巴掌掴得像刚下过的那场雨,急风骤雨般,打得小伙计的脸像一块抹布似的飞转。先是唾沫子飞起来,接着是血沫子飞起来。散去的人又都聚了回来,想看热闹,想着事态要是闹大了才好,才有趣儿。只见店铺里的老板匆匆赶了过来,扒拉开人群,还想着怎么训斥小伙计来挽回自己在皮二前的面子,却见小伙计整个一个脸肿胀着像一个血馒头。一时不知该怎么好,先上去扶了小伙计,嘴里变了腔调挤出一声颤音来:“打,打,打得好!”
皮二大笑了一阵子,斜吊了膀子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