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运昌要六月红领了孩子出去,他抽了一口烟说:“想是你已经知道了,今年暴店镇是大会,与往年不一样处,因有赛戏,大赛五天,明儿一早上头香,上了头香就没有事情了,想看赛戏就留到府里,当了盖府是你的家。”
盖运昌要门口站着给他牵骡子的吴老汉去把那件东西拿来。谁也不知道老爷要拿什么东西,却听得有孩子的吵闹声传进屋子里来:
城门城门有多高?
三丈三尺高。
攻城人马到齐了!
骑啥马?
骑白马。
挎啥刀?
挎大刀。
攻城不下别想逃!
大拉着三太太的手张着嘴晃着脑袋迈着八字步喊。日头把他们的影子拽在身后,很长,日头从脑后像一束光一样射过来,让背阴下粉色的面容越发白粉了。孩童的声音在整个盖府上空孤孤地回响,光亮平展的方砖地上,那一声一声的喊叫把盖运昌藏在心中的一团火叫燃了。他站起来,幽幽动情。一股逼人的生气,一种钻心的疼痛,泪珠颗粒般顺着脸颊无声地流下来。就在他觉得不能自控的时候,看到吴老汉手里提着一个看上去像椅子的东西越过院子走进来。
盖运昌总算找了一个台阶,弯腰提起了那个像座椅的东西,因为脸上泪还挂着,他叫了一声:“不错。”
袖管在脸颊上看似无意地抹了一下,提起那个东西来,大伙这才看到是一个木头做的座椅。座椅下是四个铁轮子,椅子中间靠下一些地方有一块伸出来的木板。椅子横着一根皮带,解开皮带上的扣,盖运昌让吴老汉把聂大抱上去,系好拦腰皮带,那双脚正好搁在伸出来的木板上。盖运昌从吴老汉手里接过两根木制的棍,那棍像两只胳臂一样,上面手抓处是圆头,挨着地上的是朝下抓着的筢子,像两个吸脚。盖运昌说:“你拿着手筢试着走走。”
聂大看着地上,用了劲拄了棍倾着身子往前走。青砖地上,铁轮子沉重的声音扩大了所有人的听觉,移动的快与慢,已经不是那样重要了,聂大笑逐颜开地喊叫着,女女抬头看了一眼盖运昌,盖运昌觉得那一眼,像日头一样照得他浑身温暖,一切的一切,不用再说什么,都含在里面了。
盖运昌说:“明天赛戏前,我就要他坐在上面上头盏香,我叫他明天不走人行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