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的逃难对于耿月民的心情是难以名状的,可说是凉到了脚底,他万没有想到老天要这样作弄一个人,即使心如刀割也只能疼在心里。一个刚满十六岁的人,一下就体悟出了人生艰险。
他听有人说后窑圪台上有窑,地方偏。有窑的人叫李旮渣,会阴阳,这李旮渣不想在后窑圪台儿住,想迁到暴店。他想着明天如果赛戏散了,他就去找李旮渣,商量买他一眼窑洞。睡不着,耳朵透过豆秧子听周围的动静,周围的人不说话,有几个睡过去了,没有睡过去的弄得干豆秧子响。月光暗淡了,他一动不动地听四周的响动。看到晚夕时候问他话的那个人悄声走到草屋子的窗户下听什么,好像是很兴致地走过去,很落寞地又走了回来。
他对这个人有高度的警觉。突然地远处有什么东西在奔跑,他很灵醒地抬起了头看,接着看到火光,有喊叫声传过来,四周睡过去的人也都醒了,有站起来看的,谁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觉得这个夜晚的暴店镇一定出了什么大事。
风生水起。
三嵕庙唱的一出大戏《两郎山》,戏结束后送神,送神进行到一半时,不知道什么人大叫了一声:“有响马!”
等有人反应过来时,响马已经走到了三嵕庙的时雨厅。天上的月儿不太明亮,有云彩已经把月遮挡了半个。舞楼上的桐油灯已经移到了香亭下,那光线反射到时雨厅和栖云厅时有些不是太透亮。两厅的宝贝白天展出,到了夜晚,关了门,虽然有所戒备,还是让响马惦记上了。一声“有响马”让观众炸了锅,形意拳的三位师傅,有两位守护着时雨厅原家的宝贝,人乱,施展不开拳脚,栖云厅成了响马的突破口。门和锁这时只是一种形式。人们拥挤着四下里跑,有人趁乱一脚踹开了时雨厅的门。县衙的兵傍晚时分贪喝了几盅,出了这般事情又都忙着县长的人身安全,这边几乎也就是一袋烟不到的工夫,有人看到空中有什么东西越过了墙外,接着时雨厅和栖云厅的门口就只剩下了三位武功师傅。事情过后,县衙的兵虚张声势地往女女谷方向撵了一阵子,却是什么也没有追到。庙里的事后盘点宝贝,知道丢了的是盖府的那个本来计划送给县长的波斯玉壶。盖运昌有些惋惜地看着安国喜说:“怕着防着,事出了,我再另选宝贝送您,好歹我大兄哥的铜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