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孩说:“定下了好,我看呢,这契就不用写了,相信我这个中人,这事就成交,这山上的人实在,说话不打弯,哄骗不了你。听旮渣说,你想买中间的窑,卖家、买家都定了,掏钱吧,这事我做主,现在付钱,付钱后这窑就是你的了。咱晌午的饭就在你的窑里吃,算是我王铁匠给你暖窑来了。”
耿月民坚持要写个窑契,说:“铁匠叔,这是买窑不是买啥东西,我一个无根无梢的人,人生地不熟,住了窑没有凭据,怕是住得不踏实吧?再者说了,过日子还摸不清天晴天阴呢,人的性子,哪天真要是旮渣大哥看我这邻居不好想要我走,我是满口牙都是骨头不是字啊,找谁去说理去?”
王胖孩冲着旮渣说:“他的心事我明白,拿纸和笔来。”
拿了纸和笔,王胖孩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房契套着写窑契。人伏在炕桌上写,耿月民看到写在窑契上的是“买后窑圪台李旮渣一眼窑”,没有写明白是哪一眼,他要王胖孩写清楚是中间一眼。
耿月民看了窑契,走到窑掌,掉转身子解开腰带,哈了一下腰,一袋子钱从裤裆里提了出来。这钱在他的大腿板两侧磨弄得他时不时地想尿,现在提了出来,就又想尿,思想上也有些解放,想着自己有家了,一时激动就想哭。提过钱来放到炕桌上,看到装钱的布袋是娘用几层布缝的,经了日子,布的白颜色污得看不出原色来了。
耿月民用买窑富余下的钱由王胖孩做主,就了李旮渣的家当便宜置办了粮食、锅碗,并就着帮助把东窑收拾出来,要李斗旺搬了过去。李斗旺心里有火,但不好发泄,看玉喜走进走出,装作看不见,不言语,顾自给天地爷上香。上完香,也不管窑里的事,叫了王胖孩顺了干枯的土墙站着。日头见了红,靠了土墙却不和王胖孩说话,左一眼又一眼恶得看玉喜。那气不是卖窑的气,是刚才说搬家,李旮渣说,先要玉喜把钱放到西窑,等会儿给爹。他知道这钱等会儿就怕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这是两口子一唱一和地和自己作对呢。王胖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这人哪,本就是活了一个后代,只要人家好,咱还能有几年光景?攒下两根柴也是人家来烧,你眼黑甚呢?一把老骨头了,没啥奔头了,好歹想开了,活个大寿数,多看几眼这花花世界,多赚几年命,也算尘世一个有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