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娜忍不住哭了起来,说:“是的,秋轮完全是颗赤子之心啊。我生怕有人将他检举了。我明明知道,他满腔救苦救难的情怀,可他的思想都是离经叛道的。他怀疑一切,挑战一切。可是他似乎并不知道活生生的对手在哪里,常常仰首怅望浩渺的夜空。我们漫步在秋夜的荒原,他多次吟哦鲁迅先生的两句诗: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
“维娜,你说得我鼻腔都发酸了。那个年代过去的时间并不长,却让人们忘记了。我们应该咒诅那个年代,却不能遗忘。”陆陀说。
维娜说:“我是不会忘记的,太铭心刻骨了。我记得读了《悲惨世界》,脑子里的环境印象总是黄昏、黑夜、下水道,感觉冉?阿让总是在那样的氛围里活动。我现在回忆那段知青生活,印象中便总是黑夜、荒原、寒风、孤星。我们就那么顶着寥落寒星,在北风猎猎的荒原上,彻夜奔走。芦苇已经收割完了,我们脚下便是广袤无边的荒原。我们都穿得单薄,空荡荡的裤管被吹得啪啪作响。”
陆陀长叹一声,说:“维娜,你走得开吗?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老关在这里,太闷了。”
“去哪里?”维娜问。
陆陀说:“随你吧。”
维娜想了想,说:“不如去河边走走吧。那里风凉,吹着舒服。”
维娜将车直接开到河滩上,那是一辆白色宝马轿车。两人紧沿着河滩走,踩着松软的沙土。风生袖底,月在江心。对岸黑魆魆的荆山,衬在暗青色的天光里,梦幻而神秘。见着一块大石头,正好两人可坐。
陆陀说:“坐坐吧。”
他让维娜先坐好了,自己才坐了下来。风过浪激,如珮如环。维娜望着江面出神。夜航船鸣着汽笛,缓缓而过,激起浪头,哗然有声。维娜继续说着她同郑秋轮的故事。她今天心情格外沉重,说得断断续续,颠三倒四。
陆陀说:“维娜,你心里不舒服,就不说了吧。”
维娜说:“百姓的生命从来没有那么轻贱过,脆弱过,让人轻轻一捏,就没了。”
陆陀叹道:“早就说中国人民站起来了。真的站起来了吗?”
维娜说:“老陆,你又说这种话了。我说,你还是收敛些吧。真的,我不想你也做郑秋轮。”
陆陀有些感动,却不知说什么。他突然想起自己每夜的梦,不禁问道:“维娜,你爱做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