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分钟电话铃再次响起,这回不光是眉头皱了连嘴角都歪了一下,伸头看看显示屏,是一个陌生号码,随手提起话筒再放下。铃声被驱逐了,可朱颖气得呼哧呼哧地喘气,清纯的眸子里闪着寒光,睫毛突突跳动。思绪在两次铃声里被搅得稀烂,再也接不上前面的严密推导了。脑子里又无聊地浮现出郭东的那僵硬又有点做作的笑容。那笑容她是很喜爱的,觉得很温暖又甜丝丝的,晚上常常伴着那个笑容入睡。朱颖知道那个笑容是郭东专门为自己设计制造的,换了别人郭东笑得不是那么回事。她见过郭东在街上遇到他部队的战友,笑得放肆还很有力度,是阳光灿烂的那种,听着让人心里的忧愁顿消。现在,他……想起那句彼此彼此的话就生气:牛什么牛,我又不是你的兵!也不是你们家的……竟敢用那样的话来羞辱我,你活该一生一世找不到好女人,临了只能找一个歪瓜裂枣的黄脸婆,对,还是拖儿带女的黄脸婆。这是朱颖想象里最恶毒的诅咒了,心里骂过了,马上后悔,觉得郭东那也是叫自己的话给挤兑的,自己的话也有点过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竟然还能说出那么有伤害力度的话。她虽然自小就生活在军营里,可是并没有受到军营语言的感染,就像惰性气体和氢氧在没有特殊媒介介入情况下永远发生不了化学反应。
朱颖叹息了一口气,提起话筒欲打电话,可是又不知道给谁打,无奈地搁下。她心里明白自己是要给郭东打电话,要狠狠地责骂他为什么那样对自己,而后听郭东的投降宣言,视宣言的诚恳度和动人度决定何时休战,最后施舍给他一颗微酸又甜的葡萄粒。这样平复了心里的怨怒又在郭东心里占据了高地。嘀铃铃,朱颖被吓了一跳,伸手准备摘电话线,手却不由自主地提起话筒。她忽然想到她同事燕子给她说的一个笑话,燕子曾接到一个男人错打的电话,那男人问她:亲爱的,你昨晚哪里去了,打电话你不接,打手机老占线,你是不是……男的停下等待,燕子装出撒娇的声音说:“你说呢,我一个美女难道除了你还没有人陪我吗?”那个男的发誓赌咒说自己当时冲动了,不该那样说话,寂寞导致了……朱颖当时没有听完,笑骂燕子缺德,现在她自己也想来一回缺德,管他对方是谁,逗一逗冲走心中的憋闷。
朱颖轻慢地朝话筒里喂了一声,再也不说话,等着对方的话,自己好根据对方话里的内容设计开心。可话筒里传来是一个陌生的声音,问她是不是朱颖教授,他是总参谋部的。朱颖奇怪自己不是军队的怎么总参会给自己打电话,可马上联想到郭东在北京,意识到一定是郭东出事了。震惊代替了所有,连忙说自己就是,问是什么事。对方说郭东精神失常了。朱颖立即觉得天旋地转,声音变了调,颤抖地说那是要我去北京了,我我去。声音里蓄满了哭腔。对方问你们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朱颖带着哭腔说自己不该说他那句话,我不是有心的,我……朱颖终于忍不住哭出声了。对方的声音忽然变成郭东的浑厚和磁性,道:“对不起,颖,是我,我我……”朱颖听出了电话里的声音确实是郭东的,羞急喜怒都涌到嘴边,汇集成一句:“你混蛋!”
郭东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我我来应付尴尬。朱颖脑子和嘴巴像多种气象的纠结,把郭东好一番数落。郭东一句话都不敢回,任由朱颖乱流飞渡。因为朱颖的数落里面掺杂着哭泣声,哭泣声里再也不是原先的惊颤和揪心,而是愤怒里添杂着幽怨。郭东知道问题不大了,在朱颖发泄后的空白里,实时履行了填空,陪着小心谴责自己,又动用了不轻易出口的很有杀伤力的语言好好恭维了很长时间,才让朱颖破涕为笑。朱颖问他什么时候回来,郭东说明天下午就可以到达驻地。朱颖脸上浮现晴好气象,说让他星期六一早就过去。郭东明确保证绝对不敢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