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莉躺在天阳山大院里忘忧斋的大炕上,在这初秋的日子里,山里已是一片肃杀之气,傍晚时节更显凉意,赵莉早早就爬到炕上。她倚在炕枕上,眼睛却盯着墙上的照片,那张《 老汉·辘辘·女人 》果真获了国际摄影大赛的二等奖,柳明买了一堆东西请客。柳明说,如果井边的女人是赵莉,笃定可以获得一等奖。冯子卿说下次让她给你做模特,赵莉气得满院子追着冯子卿打,直到冯子卿“姑奶奶、姑奶奶”地叫着求饶才罢,柳明和张尔成在一边笑得直不起腰来。
赵莉盯着图片,她从这里真的体会到一种苍凉的美。在这荒僻的小山村里,在古老的井和辘辘旁,那个有着刀刻般皱纹脸庞的老农正露出淳厚的中国农民的笑容,那种坚韧和包容的精神打动了她的心灵。她想,男人和女人的审美角度就是不一样,男人可能更关注毛驴旁的那个体态丰盈的裸体美女,而女人则更关注内涵。她觉得图片上这种夸张的对比体现了柳明内心一种矛盾的冲突。
国事堂里,柳明和张尔成约了朱道明社长一起喝酒,冯子卿特意让赵莉在堂里支了四张床,又多炒了几个菜,说要喝个通宵,朱社长岁数大了,回去不方便,喝完酒就在堂里歇了。此刻几人略显微醺,话渐渐多了起来。朱道明拍着张尔成的肩膀说:“去年你的几幅画在全国书画展展出并获奖,今年柳明的作品又获得国际摄影大赛的二等奖,我们《 北都日报 》出了两个书画摄影界的重量级人物了。也许过几年,你们就要成为大师了,我真盼着那一天。”
“老朱,他们俩一定会成功。你知道为什么吗?”冯子卿说,“官场失意,事业就成功了。”
“你们不是埋怨我吧?”朱道明说:“八年前,子卿和尔成都是第三梯队的人,结果一个也没有提拔起来。我们搞的旅游小姐大赛和海峡两岸旅游研讨会都让领导误解了,说是自由化倾向,对你们的发展起了负面影响。不过子卿你也太较真,筹备两岸研讨会的时候,程副市长冲我们拍桌子,说我们里通外国,你也拍桌子,还弃门而去,彻底得罪了他。还有,‘三讲’的时候,你署名给谭市长提意见,十二条意见,太尖锐了。你知道除了你以外,凡是署名提的意见只有一条——‘谭市长工作太过劳累,不注意自己的身体,这是对革命不负责任的表现。’”
“提这种意见的人真是不知羞耻,这不明明是在拍马屁吗?我们党的民主生活如果变成这种庸俗的吹捧,党还有希望吗?”柳明气愤地说。
“何尝不是如此,你想想,工作组是上面派员下来的,他们并不诧异,大概早已司空见惯了。”张尔成说。
“我想谭官卫听到这话不会脸红。”冯子卿说。
“问题在于谭市长不是那种有胸怀的人。”赵莉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今天我到组织部去找萧安陆副部长,你们都知道他是谭市长身边那个小圈子的人。他对我说,今后不要再为冯子卿说一句话,说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他绝不会告诉我。你们听听,好像冯子卿已经成了他们的敌人,甚至为冯子卿说话的人他们也要动手了。”
柳明感慨地说:“领导是不能被批评的。我最近看到一条新闻,英国有一个上等兵叫约翰逊·比哈利,由于不满首相布朗在国殇纪念日仪式上的冷漠表现,当众拒绝与布朗握手。你们猜结果怎样?事后首相布朗连忙给他写信解释,消除误会,并表达对比哈利的尊重。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这件事情如果发生在中国会怎样?”
“所以问题不是在北都市一个地方,也不是单单表现在哪几个人身上,这是一个普遍的社会现象。”赵莉说。
“不管他们怎么说,我还是要讲话。”冯子卿似乎有些悲壮色彩,“老朱,我最近听到一个消息,《 风尚 》正在筹划上市,你听说了吗?”见朱道明摇摇头,冯子卿说:“这更加可疑了。企业上市是一个公开透明的行动,怎么大股东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