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卿回到北都市后,赵莉发现他有了明显的改变,他不再为意气冲动,也不关注报社的动态,更不再计较那些人对他的做法,他借来大量的历史典籍,一头钻进国事堂,研究起了宋以前的中国历史。同时,在国事堂里,进行了最后一次探索讲座。依照冯子卿的意见,这一期本来也要取消,因为他的心思已不在这里,而且他觉得这种坐而论道的讲座对现实的改变无所裨益,他更愿意去了解中国社会的现状。但柳明和张尔成不同意,认为这一期是谈中国资本外逃和国有资产流失的问题,对反腐有积极的警示作用,而且一些教授已经做了发言准备,随意取消不好,冯子卿只好赞同。赵莉催促冯子卿不能因为最后一次敷衍了事,冯子卿于是又花了几个晚上的工夫准备资料。
星期天的早晨彤云密布,赵莉一大早起来就去收拾国事堂,冯子卿说算了,反正最后一次讲座,大概也没有几个人。赵莉却执意要打扫得干干净净,说正是因为最后一次,就更要像个样子。她特意在大桌上铺了三张雪白的单子,又端出十几个洗得锃白的瓷杯,细心地给每个杯子里放上当年的碧螺春,然后又一个一个地盖上盖子。冯子卿看她那精心的样子,倒像在布置一个盛大的宴会。柳明和张尔成早早赶来,两人帮忙打扫院子,冯子卿到柴房中拿出二十多条凳子和十多个马扎,张尔成一一擦洗干净,柳明跑到厨房用柴锅烧了一大锅开水,用一个大瓢,一瓢一瓢地舀进保温桶里,将保温桶提到屋檐下。冯子卿笑着说:“咱们是在办冥事,讲座结束了,咱们给它举行一个葬礼。”赵莉却说:“它不过是累了,它要休息一下,它还会恢复的。”
一切收拾停当,已是正午,几个人还没吃饭,柳明出去买了四份煎饼卷馃子,又打了一锅豆浆,赵莉切了几个咸鸭蛋,几个人就在亭子里草草吃了。冯子卿咬了两口馃子,心里不是滋味,便放了下来,赵莉见他的样子,便调侃地说:“就是办冥事,也要吃饭呀。”见他实在没有胃口,就把豆浆递到他面前说:“那把豆浆喝了,主讲人可是你。”顿一顿又说:“有什么呀,天又塌不下来。”
正说着,门外一阵汽车喇叭响,呼呼啦啦地涌入了一群人,领头的是技术学院的副院长李盛昌。这个李盛昌是冯子卿最为敬重的朋友,此人大学毕业便从事实业,在困境中打出一片天地,后因得罪权贵辞去职务,重入寒窗苦读,以四十岁的年龄开始,接连读完硕士、博士,成为北都市的首位博士,毕业后即被任命为技术学院副院长。冯子卿常说:“论人品,李盛昌重义重情,言信行果,知恩图报,是人中之杰。论学识,李盛昌是研究北都历史的第一人,文笔学识无人能出其右。论精神,李盛昌北都第一,富贵不求奢,失意不失节,以四十高龄入寒窗苦读,常人不能。”
李盛昌握住冯子卿的手说:“子卿,我遵你的意,只通知了几位常来的教授。谁知大家听说是最后一次讲座,都要来,最后开了一辆大客车,四十多人,不会给你添乱吧。”
冯子卿连连拱手:“谢谢大家,我是落魄之人,没有能够维住这个讲座,我很惭愧。最后的临别之举,大家还来赏光,是对这个讲座的肯定,我谢谢大家了。”
李盛昌连连摆手,说千万别这样说,这个地方原来我们只搞一个谈风月不谈国事的茶座,想不到最后成了一个探索真理的圣地。我们的学生把这里当做第二课堂,许多学理工的同学也要来听,他们实际是来学习做人的。李盛昌说:“子卿,你的情况我知道,我十年前还不如你,硬挺过来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历史是最好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