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布然见他虽然喝了点酒,神志却很清楚,听他这话,对这次治理整顿多少还是有点担忧。于是回答他道:“你是知道的,过去有一段时间,党政机关超编制进了许多人,造成机关臃肿,人浮于事,效率低下,作风涣散。这次治理整顿,重点在于整顿,通过整顿,达到转变机关作风、提高工作效率的目的。至于‘削肿减肥’,指的是逐渐分流超编制进来的这部分人员。即便是分流人员,也会妥善安置的,不会一下子‘削’死。”
“明白了,”郜子达说,“拜托你了老兄,这工作开展以后,有什么涉及切身利益的事,给兄弟透个信儿。”
“你我不是一样嘛,”倪布然笑着说,“我知道的事儿,你自然也就知道了。”
“不一样,”郜子达调侃道,“你如今是乌酉市‘第一科’的首长,处在核心位置,信息自然灵便。”
倪布然仍然笑笑,应付道:“就算是这样,我替你操点心,一旦有什么消息,只要不涉及机密,我在第一时间告诉你,这样可以了吧!”
“这还算哥们,”郜子达竖起大姆指赞道,他站起身,打了个趔趄,倪布然隔着写字台扶了他一把,他冲他笑笑,“不好意思,告辞了。”
倪布然见他还有点醉态,就走过来,把他送出门。回到坐位上,刚拿起那本《 人类学 》杂志,就有人敲门。门本来就开着,他望过去,原来是艾妮,他的一位学姐,乌酉人文学院的哲学老师。她一边敲着门板,一边冲着他笑。
“哦,是你呀,别难为情了,进来吧!”他说着,赶忙站起身走过去,和迎面走来的她握握手,接着把她让到沙发上,给她沏茶泡水,然后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望着她道:“今天什么风,把艾大教授刮到这里来了?”
艾妮笑笑,大大咧咧地说:“我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这样唇枪舌剑地逗了一阵子嘴,艾妮问他:“家里还好吗?”
“还可以吧!”
“怎么,有状况了,说得这么勉强!”她又问,“工作没有什么变化吧?”
他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有点,但变动不大。”
“升官了吧?”艾妮开玩笑道。
“哪里的话。”于是,他把岗位调整了的事对她说了说。她故作惊讶道:“哎呀,我的倪大科长,”她说着从沙发上站起来,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有点夸张地说,“千年的媳妇终于熬成婆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他冲她笑笑,带点调侃意味地说:“嗨,没想到我们的‘哲学泰斗’,如今也变得这么俗气。哎,你坐,你坐!”
她退一步重新坐下来,不服气地说:“说我俗气?好像自己有多清高似的。”她停下话头,不认识似地盯着他看了半天,露出一丝怪怪的笑容,对他说,“你真要清高的话,我倒有个去处,保你要多清高有多清高,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去?”
“噢,什么去处,不妨说说。”
“乌酉人文学院,人类学研究室。”
他怔了一下,答所非问:“你们学院什么时候弄了个人类学研究室?”
“你看你,官不大僚气不小,” 艾妮一脸严肃地说,“这可是市委市政府批准的,正儿巴经的正科级单位。”
“嗯,我知道有这么回事,”他带点戏谑的口气问,“原来你是招兵买马来了?”
她不自然地笑笑:“哪里呀。”接着她说,“说正经的,这是我们学校新成立的一个学术研究机构,有没有勇气去试试?”
他稍加思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答道:“我去!”
“军中无戏言,我可是认真的。”她严肃地说。
“我也没有跟你开玩笑啊。”这是倪布然的真心话。他是一位人类学爱好者,在做秘书的这些年,他利用一切空余时间,学习研究人类学,在一些专业性刊物上发表过一些有份量的研究成果,受到国内一些人类学家的好评。因此,他一听本市的一所院校成立了这样一个研究机构,感觉这还真是个机会。另外,机关治理工作刚刚开始,他这时候选择离开机关,不也是对市委市政府工作的一种支持吗!
她睁大了眼睛,反而有点底气不足了。稍停了一会儿,她平静地说:“你真的舍得放弃现在的位子啊!”
“什么事都得人去做,”倪布然也平静地说,“你知道,在大学里我学的就是人类学,毕业这么些年来,我一直没有放弃过我的专业。我去研究人类学,正当其理,让有兴趣的人去当秘书科长,各得其所,没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呀!”
“话虽这么说,”她极其认真地说,“常言道,男人怕入错行,女人怕嫁错郞。这是在两个行当中选择其中的一个,可不是什么小事。要我说,还是最好征求征求夫人的意见,考虑好了再决定。你说呢?”
他笑笑,对她说:“好吧,我考虑考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