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见沈惠贞坐在沙发上,倪布然坐过去,问:“什么大不了的事,非要这会儿商量。”
沈惠贞说:“潘书记的丈母娘死了,我想我俩都去一下吧!”
倪布然说:“你说的是潘池潘副书记?”
沈惠贞嗔怪道:“潘书记就潘书记,非得加个‘副’字干嘛!”
“本来就是副的,加个‘副’字名副其实嘛!”倪布然调侃道。
沈惠贞有点不耐烦地说:“你当了这么多年秘书,你听过有谁这么称呼领导的?无缘无故的,跟我抬什么杠呀,真是!”
“好好好,我不抬了。”倪布然正色道,“潘书记家的一个白事,况且是丈母娘,又不是他的亲娘老子。一家子人,你去一下就行了,我就不去了吧!”
“还是都去一下吧。”她本来想说,夫君调到人文学院,也许是他一时心血来潮做出的决定。到底能呆多久,谁知道呢!万一有一天在那儿呆不下去,或者不想呆了,不是还得往行政机关调吗。即使再度调入行政机关,不是还有一个不断“进步”的问题嘛。如果上层没有人脉,到时候临时抱佛脚,哭都来不及了。但她一看倪布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就改口道,“就算是支持一下我的工作,行吗?”
“好吧,沈副处长。”倪布然又调侃了一句。
沈惠贞心想,自己为他着想,他却如此没心没肺。也就没有再说他什么。而就怎么个去法,随什么礼,搭多少礼钱这样的问题扯了几句,倪布然去书房里看书,沈惠贞换了电视频道,接着看她看过的一部韩国电视连续剧。
潘池丈母娘出殡那天,倪布然陪着沈惠贞前往殡葬公司吊唁。
他俩进了殡葬公司大院,就有人给他们各发了一朵白花,白花上系着一条细细的大红布条,不知什么意思,反正当地人都是这么做的。他俩认真地戴上白花,就被淹没在人潮之中。倪布然扫一眼人群,前来吊唁的,大都是党政机关各部门的头头脑脑,怪不得沈惠贞特别重视,大概这也是官场上不成文的规矩,如今变成丧葬文化的一部分了。
他这样边想边转悠着,沈惠贞忙着去献花圈、记礼,和熟人打招呼,忙得不亦乐乎。相比之下,他就显得冷清得多,这些头头脑脑们,在他当书记秘书的那会子,各个见了他总是主动和他打招呼,甚至套近乎,乃至于巴结也不算过分。现在明显的不一样了,见了他要么不屑一顾,要么冷冷地打声招呼,连握握手都显得那么勉强。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身份变了,身价也掉了。
这样转悠着,追悼会就开始了。他俩进了吊唁大厅,来宾们被安排到各自的位置上,倪布然注意到,头头脑脑们在正中间,面对着丈母娘的遗像肃然起敬;丈母娘的亲属在左边,披麻戴孝的,跪在那儿,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右边是其余的“亲朋好友”,无职无爵,显得无足轻重。
主持人宣布追悼会开始后,接着便以深沉的音调公布一份名单:“参加今天追悼会,以及送来花圈和挽帐的有:……”名单很长,完全是按公务活动中的排名顺序排列的,级别高的在前,低的在后;牛比部门的在前,一般的在后。沈惠贞是副县级干部,当然“榜上有名”,有名有姓地公布了出来。县级以下的,没有资格上榜,管你姓甚名谁,统统撂在“以及亲朋好友”中,一锅烩了。即使像倪布然这样的学者,也不例外。他听了以后,多多少少有点失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