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在建筑中探索思想

相比其他任何艺术形式，我们能在建筑中发现更多的内容。每一条街道都是展示建筑师们作品的画廊。

——查尔斯·爱德华·蒙塔古（1867—1928）

英国著名记者和小说家，最著名的小说有《觉醒》（1922）、《简易判决》（1926）、《不重要的公正》（1927）。

亲爱的詹姆斯：

你是正确的。建筑不是一种静态的艺术，它始终处于变化之中。每个设计师都有他（她）个人的做法，而这其中经验和教育因素起了重要作用。你和我开始在 建筑系学习的时候，那个时期发生了两个重要的变化。一个变化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末期出现了崭新的观念和目标，当时人们已做好准备迎接一个新的开始，经历了 战火硝烟的退伍军人重新走进大学校园；另一个变化是，革命性的现代主义理想正在取代传统的建筑师培训——设计风格从具有深远影响力的法国美术学院 （Ecole des Beaux-Arts）中吸取了许多营养元素。

这是一个令人振奋的建筑艺术和建筑教育时期，它创造了一种新型的建筑师类型和建筑类型。一切都是新的。我们的教授过去接受的是美术教育，所以现代主 义对他们来说也是新的。教授们和学生们现在满心欢喜，因为他们不但不必再讲解和学习繁琐的风格，不同的陈旧理论、旧设计和旧技能，相反可以发明创造新的东 西。我14岁时就读大学了，那时我的可塑性很强，很快就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和氛围。但是，我做奥尼尔·福特学徒的经历，帮助我找到适合自己而又不偏离师傅的 道路。奥尼尔·福特最早为西南区域主义下定义，他也是现代主义的开拓者。这段经历使我受到了现代主义教育，但也使我有一种强烈的地域感觉——认为自己与其 说是一个区域主义者，还不如说是一个现代主义者。从五十年职业生涯的角度观察建筑业，我把它的变化视作一条连续发展的小溪，与我们周围的技术发展相比，它 的移动速度就像冰河融化一般。

今天的建筑包括哪些内容？大部分建筑是如何缺乏吸引力的？在诸多历史建筑中有某种建筑，我们是如此崇拜它们，我们评估过它们的价值，这些建筑究竟发 生了什么？我们依然喜欢的装饰、象征、神话、爱情、人类尺度和比例在哪里？为何如此众多的公共建筑和商业楼宇，以及数以百万计的个人住房，借用一个词表 达，如此“丑陋”呢？对于一座建筑物，仅仅具有功能性、经济性或绿色环保是否就真正足够了呢？所幸的是，我们仍然随处可以找到优美的新建筑，它们看起来非 常适宜得体。那么，什么是建筑？而什么又不是建筑呢？

既然有这么多关于建筑的定义，热爱建筑的人们对建筑又持有这么多的观点，那么我建议从《韦氏大学词典》(第11版)中的通常采用的定义开始：

1.建筑的艺术或科学；具体说，设计和建设结构，特别是用于居住的建筑物的艺术和实践；2a：构成或建设，或者有意识的行为的结果（如花园建筑）；b：一个统一的紧密连接的形式或结构（如这部小说缺少建筑）；3：建筑产品或作品；4：建筑的方法或风格。

我最欣赏的建筑定义是尼古拉斯·佩夫斯纳在对其著作《欧洲建筑纲要》（1943）进行介绍时下的定义：

自行车棚是一个建筑物；林肯大教堂是一座建筑。

几乎任何事物，只要围绕空间而建，其空间大小必须足够让一个人进入，那就是一座建筑物；建筑这个词，只适用于从审美角度出发设计的建筑物。现在，人 们对于一座建筑物的审美感受，可以通过三种不同方式实现。第一，审美感受可能通过对墙壁、窗户的比例、墙壁空间与窗口空间、楼层之间、装饰（诸如一个14 世纪的花式窗棂或一个鹪鹩门廊的叶子和水果花环等）之间关系的处理来获得。第二，把一个建筑物的外部设置作为整体来处理，从审美的角度来看是很重要的，包 括各部分之间的对比，一个有坡度或平坦的屋顶或一个圆顶产生的影响，突出和凹陷的节奏变化。第三，对我们感官的影响，包括建筑物内部的设置、房间的顺序、 交叉处门厅的扩展以及巴洛克式楼梯的雄伟移动。在上述三种方式中，第一种是两维的，这是画家的方式。第二种是三维的，它将一座建筑物视为一个容量，一个可 塑体，这是雕塑家的方式。第三种也是三维的，但是它更关注空间；这是建筑师自己的区别于别人的方式。

将建筑与绘画和雕塑区分开来的是它的空间质量。这一方面，而且只有在这方面，没有其他艺术家可以与建筑师比肩。因此，建筑史主要是人类塑造空间的历 史，所以历史学家展望前景时必须始终关注空间问题。这就是为什么任何一本关于建筑的书，无论关于它的介绍多么受欢迎，如果没有平面图都不会取得成功的原因 所在。尽管建筑史主要是人类塑造空间的历史，但是建筑却并非全部是关于空间。在每一个建筑物中，除了围护空间之外，建筑师还要模拟容量，规划表面，即设计 一个建筑外部，为每个墙面设立布局。这意味着一个优秀的建筑师除了要有他自己的空间想象力外，还要具备雕塑家和画家的视觉模式。于是，建筑就成为所有视觉 艺术中最为综合的艺术，而且比其他艺术更胜一筹。

谈完那些定义，让我为目前流行的观点再添加一些历史看法，帮助你理解在建筑艺术不断演变的历史长河中我们所处的位置。在20世纪初，设计方向上的一 个戏剧性变化毁灭了建筑师。在我1946年进入建筑系时，这些新的建筑理念正发挥着威力，意味着所有的按传统方式对古典比例、装饰的研究，和不同的风格都 已被放弃。我们被告知，我们必须不带任何偏见地从一张洁白无瑕的纸上开始创造我们的设计——创新。从理论上讲，那是一块干净的石板，在那块石板上只存在现 代主义的意识形态，而近百年来建筑师很少质疑过现代主义。但是这种设计自由被证明是一个高标准的规则，因为我们中的99.99999%的人设计了世界性的 建筑物，但这些人都不是天才。

显而易见，仅仅采用新思路只能置建筑师于没有可依从的传统的境地，同时，非建筑师也得不到有价值的指导。创新成为唯一的设计方向，对于创新，我们的 老师或尊重或容忍，在建筑新闻中只有创新才有新闻价值。没有创新则意味着是派生的；所有事物都必须是新的，每一个项目都要从新的起点开始。这种概念上的盲 目继续弯曲着今天的大多数建筑，使建筑的其他审美价值服从于创新的需求——“新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