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地点 The Place (7)

像建筑师那样思考 作者:鲍克斯


半个世纪以来,我作为一个建筑师和教育者始终乐此不疲,我觉得现代主义令人兴奋,但是如果你按照今天的眼光认真看过本章的开始部分,你能认识到我们这一代建筑师和后来的建筑师不仅仅是激动和兴奋——我们被彻底地洗脑了。此外还有什么可以让我们忽略早期的建筑作品?

我们这些现代主义的学生一心想追求更新的建筑,没有学习古典主义的比例和构成这些基础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正是现代主义的创始人在他们接受教育时学习 的内容。建筑师的主要向导——过去的建筑——都已经遭到诋毁,创造建筑时所涉及到的技能大部分也丢掉了。如果这些技能没有丢失,如果我们一直继续验证历史 上的建筑实例,那么业余建筑爱好者和天赋并不出众的职业建筑师就能从即将建设的建筑中得到更好的引导。

对于把欧洲建筑带到美洲的16世纪的西班牙修道士来说,他们获取此类向导比较轻松。西班牙修道士们明白,他们的艺术来自于木刻版画中的建筑元素,来 自于他们真实可靠的记忆力。在创造时至今日我们依然赞不绝口的美国建筑方面,19世纪的计划书已经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如果这些传统在过去的岁月里能够始终 在合乎逻辑和有机的轨道上向前发展,那么这些传统的衍生物将比我们今天已经拥有的更加成功。

激进的宣言引领了我们对新建筑的追寻。下面,带着对所有历史学家的歉意,我将简单地回顾一下五名建筑师的信条,他们的思想促进了建筑领域里现代运动的出现。

阿道夫·路斯(1870—1933)采纳的思想观点比他建造的大楼还要多。他相信,理性决定我们建筑的方式,他反对装饰至上的新艺术运动,并且在 “装饰和犯罪”以及其他论文中,他表达了摒弃装饰的思想,因为这是调控激情所必需的。在这一点上,他有一句名言“装饰就是犯罪(Ornament is a crime)”。事实上,他自己就使用过颜色使装饰更加引人注目。

弗兰克·劳埃德·赖特,最著名的美国建筑师,在他在世的九十一年中建造了许多具有变革意义的建筑。他认为,他的有机建筑是建造建筑和奚落其他所有建 筑的唯一有效的途径,在他接受美国建筑师协会金奖这一最高荣誉时,他只说了一句话:该是时候了。有人赞誉他是“活着的19世纪最伟大建筑师”,而他的美国 风格住宅却是二战后为中产阶级设计的房子的最重要模式,而且,他的“广城(Broadacre City)”概念影响了美国无计划占用山林农田、建造厂房的城市规划观念。

勒·柯布西耶引进了很有影响的功能主义建筑概念——“房子就是居住的机器”。他提出的要把巴黎夷为平地和以现代摩天大楼取而代之的极端激进计划影响 了美国的建筑。他在瑞士做过画家的背景把我们所有人都带入了锋利、白色、棱柱形的形式,几十年后,简约的立体派的构成形式带来了充满活力的雕刻建筑形式。

密斯·凡·德·罗,作为一个建筑师,他被人们钦佩地称为抽象派大师、简化派大师和优雅细节大师,他教导我们“少即是多(Less is more)”。这句名言派生出了诸如“少就是少(Less is less)”、“少就是更有利可图(Less is more profitable)”、“多就是不够(More is not enough)”等许多格言。

沃尔特·格罗皮乌斯提倡被他称作的“新建筑”。迫使古典主义者约瑟夫·赫德纳特退出后,格罗皮乌斯在他提出的口号“不要回头看(Don’t look back)”的基础上,为建筑教育创设了一种新的课程体系。十五年里,他把关于色彩的内容从课程设置中清除了出去。他的辩论法教学模式比他的建筑作品更有 影响。

这次令人兴奋的革命按下了“重启键”,使建筑师——实际上是所有设计师——为后面的四代或五代人重新思考包括从城市到咖啡壶的所有事物的形式。每一 代人从老师那里重新学习这些宣言。而老师们依然认可现代主义宣言中的思想内容,这可能是因为还没有发现比这更进步的思想,或者更大的可能是,老师们已经被 洗脑了。也许更重要的事实是现代主义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迫切需要的工具,用来净化对建筑风格的破旧陈腐的诠释。如同我在前面所提到的,这个时代里的许多建筑 师、学生、教师把这些新理论和模式看做道德律令,他们使用了诚实、正直、真实等这些字眼。这些审美观已经被赋予了理性,超越视觉灵敏度,在许多情况下变得 尖锐刺耳和不成熟。

追随最早的“现代大师”路易·艾瑟铎·康(1902—1974)的那一代建筑师作出了反应,努力减轻这种刺耳的感觉。路易·艾瑟铎·康在得克萨斯州 沃斯堡金贝儿博物馆和加利福尼亚州拉霍亚索克研究中心的建筑中对于空间、结构和功能性元素使用了具体的、雕塑的表现形式;乔恩·伍重(1918—)设计了 不可思议、魅力无穷的悉尼歌剧院;查尔斯·穆尔(1925—1993),徜徉于他设计的海滨牧场建筑的宁静之中;罗伯特·文丘里(1925—),质疑现代 主义的形式和装饰主义艺术的复兴;贝聿铭(1917—),在这一时期他的许多城市建筑类型拥有技术和形式的优势。虽然这一代建筑师继续提炼和提升现代主义 的理想,但他们发现在培训下一代建筑师方面,遵循安全、狭隘的现代主义观点还是比较容易的。

随后的一段时期,包括了一些真正优秀的现代建筑和数以千计的不是那么出色的建筑,向前迈进了几大步。来自加利福尼亚的富有创造性的建筑师弗兰克·盖 里(1929—),在设计西班牙毕尔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馆时,创制了他的雕塑和建筑杰作,并且在洛杉矶迪斯尼音乐厅的设计中延续了这种风格。这些建筑物和区 域主义、国际风格,或后现代主义、解构主义、极简主义或其他主义无关。它们表现出个性化的设计演变和进展,这其中个别天才建筑师充分利用了数字软件和创新 技术,这些天才尽管处于上述所有影响之中,但却为人类贡献了非凡、全新、美丽的建筑。建筑批评家们把这种新的范例称之为毕尔巴鄂效应(Bilbao Effect)。在类似的进步中,西班牙建筑师、工程师圣地亚哥·卡拉特拉瓦(1951—)在建筑领域用惹人注目的结构方法,在桥梁和楼房建设中完成了卓 越非凡的雕塑。在这些设计中,雕塑的非凡特性提高了建筑物的品味,它可能在对区域主义的地方认同不做任何妥协的情况下,融进自然风光或城市风景中。这些实 例表明,在这个全球化时代,地方认同可以获得更大价值。

与此同时,区域主义的典范在很复杂的水平上出自诸如詹姆斯·卡特勒(西雅图)、费·琼斯(阿肯色州)、休·纽厄尔·雅各布森(东海岸)、大卫·莱克 和特德·弗莱托(圣安东尼奥),瑞克·乔艾(图森)这样的建筑师之手。这些建筑师在现代主义的王国里努力工作,但是,除此之外,他们采用新理论和通过精致 的态度在探索区域主义的路径。

在墨西哥和西班牙,现代主义同样兴盛,区域主义也遭排斥,一个同等重要的设计领域里满是里卡多·理格瑞塔和拉法尔·莫尼欧的卓越建筑艺术,这两位是 不能不提及的领袖人物。这个领域能够满足两种思想意识的需要,也能为极简主义增添活动空间,有利于一种看起来能在各种不同环境中发挥作用的建筑的设计。

这些新思想和演变是建筑的乐趣,正在产生意想不到的结果。不幸的是,在大多数当今的设计思考中,现代主义仍然要求我们抛弃先前的思想。它是一种“建 筑上的阿尔茨海默氏症(alzheimer\'s effect,阿尔茨海默氏症是一种进行性发展的致死性神经退行性疾病,临床表现为认知和记忆功能不断恶化,日常生活能力进行性减退,并有各种神经精神症 状和行为障碍——译注)”。老一点的建筑变成了教育家称作的“历史”,也就是说,在设计上它不适合目前使用,仅适合从建筑背景和文化背景考虑。最重要的和 令人遗憾的是,许多“现代的”思想没有完成它们原来的承诺:没有装饰的建筑会更好。例如,新建筑材料的使用年限将比传统材料更长久,人类的生活将更加简单 和更美好,城市会为市民提供更多的方便,等等。而且,更糟糕的是,因为老的建筑思想、旧的设计技巧被清除,建筑工艺在慢慢减弱或者在人们的忽略中失传。我 认为,从传统中汲取营养远比从零开始要好。现代主义的大多数内容是其自身的衍生物,这和新古典主义如出一辙。既然是这样,那么它怎么能够在一百年后就不是 自己的衍生物了呢?

现代主义备受欢迎的显著优点过去是——现在依然是:它很便宜。便宜使它立刻流行起来,因为人们可以利用大楼建设预算去做除了盖楼之外的各种各样的事 情。获得的利润暴涨。造价低廉的大楼的使用年限越短,它越能提供更多建造新楼的机会。现代主义理论经常说的廉价为开发商、银行家、建筑行业带来了恩惠,至 少在短时期内是这样。

在这里,如果我听起来有些保守,那么我要告诉你们,我也喜欢“新”——当然它是在天才建筑中,也在我自己的努力中。至于我个人与这些思想的关系,我 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传统主义者,因为我是一个不愿随波逐流的人。我不能减少当前对建筑理论的思考,但是我会和别人分享一些关于我个人对如何处理这些问 题的想法。

显而易见,我已经进入一个完全不同的建筑视野,我的观点立场与现代主义的道德概念以及现代主义延伸到后现代主义、解构主义、极简主义等诸如此类的风 格有所不同。在最近风靡一时的设计风尚中,美国建筑师协会金奖获得者费·琼斯说:“我想我会冷眼旁观。”我同意他的观点。在西格弗里德·吉迪恩时代,“时 代错误的”和“浪漫的”等词汇曾经被赋予消极的涵义,这些词令我感到很舒服,因为我学会了把它们和带给我无数快乐的建筑联系在一起。

为了寻找新的古老建筑思想,我和妻子艾登迁往位于墨西哥中部的历史上赫赫有名的18世纪的城镇——圣米格尔德阿连德。那里全然没有了现代主义的影 响,人们带着有丰富凝聚性的艺术想象力,仍然在用18世纪甚至更早时期的方法建设自己的家园。1927年就被置于城市中心的建筑保护法,使圣米格尔德阿连 德的历史中心的地位不被20世纪的建筑或城市规划观念干扰。这座城镇走过了19世纪和20世纪,它作为一个魅力四射、浪漫迷人、美丽如画、风景别致、有历 史内涵、存续了将近七万年的永恒城镇继续存在。站在历史中心眺望,几乎每一次收入眼底的都是充斥着光线的快乐,里面有色彩和结构、意想不到的形式和轮廓、 个性化的正面装饰品和动人的地面规划。在一个异类的混合体中,所有的一切被连接在一起,人们在这里可以不需驾车,轻轻地步行在石头上,而不是沥青或混凝土 上,就可采购到所需要的日用品。这里的建筑只有两层,没有侧院和后院,因此建筑密度很高。这里,严格控制停车,为城镇成为步行街提供了充分条件。是的,这 里布满了轿车,但它还是步行街。它不像佛罗伦萨那样美不胜收。这个城镇有更多的民粹主义思想,充满魅力,有讨人喜欢的日常建筑和热情的人性化城市形式,对 此它应该感到心满意足。此外,作为一个历史城市,它的气候和简洁使其能够减少对能源的依赖。圣米格尔德阿连德和类似的数以千计的城镇鞭策着我们重新思考我 们对适合未来的建筑所做的假设。我们未必需要迁徙到一个历史城镇,亲身体验更人性化的生活方式,重新发现它的吸引力。尽管由于强烈的需求和有限的实用性, 历史区域正在变得越来越珍贵,但是它们的榜样效应能够鼓舞新城镇的发展和老城的重建。

追求一个合适的建筑已经成为一个主要的公共话题,因为它在影响我们的生活质量。幸运的是,今天的一些重量级的建筑思想家正在以振奋人心的方式摸索新 形式。令人鼓舞的是,今天的学生也更有怀疑精神,因为他们非常聪明——而且可能也比前两代人对“洗脑”更有免疫力——设计可能以卓有成效的方式向前进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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