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脆弱
文_小四
人和人,就是这样彼此撞到,又彼此丢失。
在生命长戏的某一折子里,时间是暂且隐去身形的,岁月的流转与光阴的变迁也几乎无迹可循,这一折的回目就叫做年轻。
年轻是写戏人灵感喷涌之际的信笔涂鸦,虽不工整却是峰回路转的故事段子。
小时候我们听故事,识字后看故事,长大后就不知不觉地活到故事里去了。总有那么一些好日子啊,盛宴似乎永远开不完,戏场似乎永远赶不完,玲珑小曲似乎永远唱不完。这一张脸谱刚刚勾好,那套行头又待除下。这边厢苏堤春晓,那边厢断桥残雪。台上是喝五吆六的一派,不疯魔不成活,台下是哭哭笑笑的一片感天动地。年轻的人们在故事和故事之间兜兜转转,没有前奏的出现,无须尾声的消失。
和尘君最初邂逅的时候,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是一个故事的楔子,尘君是这个世上别个女人的丈夫,兼且是小四的顶头上司。
小四知道像他们这样的爱情,是被称为“婚外恋”的那一种:她这样的女子,是被世人斥之为“情人”的那一类。小时候看《水浒》看《红楼梦》看《聊斋》,“情人”在小四印象中该是潘金莲加秦可卿再加聂小倩那样的夺人魂魄,长大后,当有一天她也成为别人的“情人”,她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平凡女子,并不出众的美丽,也没有入骨的风骚,更不会夺人魂魄,她甚至不像电视剧、小说里描绘的那些鲜艳女人,日复一日地在她们情人的金山上磨下绚烂的粉末,等待着聚沙成塔或者点石成金的一天。
小四走在路上,和这城市的大部分年轻女子没什么两样,因为年轻,有柔软的身段和灵动的眼神,因为年轻,可以在阳光下肆无忌惮地笑。
小四固执地和尘君走在一起,是因为她固执地相信这世界上终有一种感情可以超脱形式的羁绊而真实地存在;两个人,没有形式上的归属与占有,也没有物质上的索取与探求,有的,只是一种极朴素的情分。
至于情人,情人有时甚至可以简化到仅是忙忙碌碌外一个舒畅的深呼吸,安然入睡前一个反复叨念的名字。
就将自己化成菜盘中应景的雕花吧,虽然知道永远不会被品尝,被回味,却依然执著地盛放。
小四很自觉地在大街上和尘君相隔三米以上,永远选择酒吧里最昏暗的角落入座,约好识别对方电话的暗号,设定了在对方呼机上的化名,并且在节假日里绝不联系。
看起来像是会相安无事下去。
有时候小四甚至觉得自己会永远安然处顺地活在这个故事里,固定在这个状态中,不会前进,也不会后退,不会结束,当然,也不会升华。
但是结果终究是躲不过的,像一句说着说着就陡然成真的谶语。
那是尘君的生日聚会,尘君请了包括小四在内的所有下属吃饭,旁边坐着他端庄的妻子。他们坐在餐桌的主位上,美好而相配。那天大家有意要将尘君灌醉,合谋地轮番向尘君敬酒,尘君的酒量本来是不错的,却也禁不住这样的车轮大战,即将招架不住的时候,他端庄的妻子代他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她的话不多,只是温柔地笑,招呼大家吃菜,一杯杯地替尘君挡酒。这时尘君有些微醉,没有了往日在下属面前的威仪,靠在妻子的肩头,神色迷离而满足。他的妻子轻轻拍了下尘君的额头,关切地问了声“没事吧”,这个看似平常的情景让在场正在恋爱着和未恋爱着的人都微微有些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