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儿,今天让你们吃个够。”云卿用筷子敲了敲他们脏兮兮的小手,“记住不能用手!”
两人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嘿嘿一笑,接过筷子开始扫荡盘中的食物。月杀捧起碗直直地看向他们,似在回忆。半晌,他低沉道:“卿卿后来这样饿过吗?”
云卿偏头看去,烛光下,那双眸子掠过一丝惆怅。她摇了摇头,“没,师傅待我极好。”
“嗯,那就好。”月杀语调轻轻。
云卿心中微涩。
哥哥应是想到了从干州奔命的那段经历,当时后有追兵,前无援军,唯一的鱼油也被烧光。一路上全靠偷粮、挖菜充饥,最困难的时候甚至吃过野草,不过即使在那种情况下,她也没有饿过,因为哥哥总会让她先吃。思及此,一滴泪水从眼底滑出,云卿就着咸涩的泪水吃下一口白饭,心酸不已。
眼见盘子见了底,两个孩子满脸饭粒,月杀这才问道:“你们的亲人是被何人所杀?”
吃得正欢的两人突然愣住,泥鳅放下碗筷,握紧拳头,“是被狗官和贼兵所杀。”
“狗官?贼兵?”
狗蛋抬起小脸,恨恨地点了点头,“俺娘说了狗官名叫潘世宁,要俺一定要记住,要给俺爹报仇!”
“韶州太守潘世宁?”月杀沉思了片刻,“你们的爹娘可是触犯了律法?”
“才不是!”泥鳅小小的拳头捶在桌上,碗盘微颤,“这几年不是蝗灾就是洪灾,家里的田产不出粮食,整个村子都在挨饿。有一天,村里来了一群士兵,说是交不出粮食的人家都要出人去做苦力。”他看了看苦着脸的狗蛋,“俺爹和他爹就被抓去了,过了几天没有他们的消息,我和狗蛋就偷偷溜到做工的山沟。哪知道那根本不是去做工,而是去当箭靶子!”
“箭靶子?”云卿迷惑地皱紧双眉。
“嗯。”狗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那群士兵追着俺们村和其他村子里的人射箭。骑大马的那个大官还大叫,射准点儿,射准点儿,别浪费了箭。”
月杀猛地拍桌,左颊上的刀疤显得有些狰狞,云卿也不禁握紧双拳。
这不是狩人吗?一群畜生!
狗蛋害怕地藏在泥鳅身后,道:“今天俺们真不是故意的,只是听娘说你们是比狗官和贼兵还坏的坏蛋,俺们才来烧火玩儿的。”说着他拽了拽泥鳅的衣服,呜咽道:“泥鳅,他们是不是打算杀我们啊?给我们吃饭让我们做个饱死鬼,嘴巴里塞着饭没办法向阎王老爷告状。俺不想死,俺不想死,呜……”
泥鳅护在他身前,向后慢退。
云卿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冲他们招招手,“别怕,我们只是在气那狗官和贼兵。”
月杀敛起怒气,“快过来,还有些没吃完,可不能浪费粮食。”
两个孩子相视一眼,愣了半晌,终是放下了防备,再度靠来。月杀拿起浅盘,将剩下的菜连同卤汁一并倒进了他们的碗里,“你们俩对这一带熟吗?”
闷头狂吃的二人点了点头,口齿不清地说道:“没人比俺们……更熟了。”
“那你们可知通过嘉城的捷径?”月杀漫不经心地问道,实则饱含深意。
荆国地势高耸,由闽关而入渐入高地,挡路的嘉城是韶州的州府,亦是由低入高的关隘。若说闽关是唇,那嘉城便是齿,唇裂齿落,荆国山河便尽在马下。
“有。”泥鳅挑出一块肉丁,美美地吮着舍不得咽下,“可以从飞鸟谷走,很快就能绕过嘉城了。”
“飞鸟谷?”月杀站起身从睡榻那边取出一卷丝绢,云卿放下碗筷看去。只见丝绢薄如蝉翼,上面绘制着神鲲地貌,千山万水一一标明,极为详尽。此图颇大,以至于月杀要折起观看。他修长的手指自闽关向上移到了嘉城附近,半晌,终于发现了飞鸟谷。此地位于嘉城以西,处于两山之间,颇为偏僻。若从这里行军,可以绕过嘉城直入荆国腹地。
“可是飞鸟谷是过不得的!”狗蛋为最后一块肉丁和泥鳅斗着筷子,可终是没有得到,他嘟着嘴,大叫道,“泥鳅最坏了,都不告诉他们飞鸟谷有个黑风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