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车门后她本想把两百块还回去,看见林轻靠在车窗上阴晴不定被烟熏妆是盖了半张的侧脸,心里哆嗦一下,默默把钱塞进包里。
等鸟姐走到大路上,陈衡才重新发动车子,老好人看了眼远处刚拦了辆车的鸟姐,不赞成道:“都这么表忠心了你还扔钱打脸,是不是太给脸不要脸了啊林轻。”
林轻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后座上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的张紫婷,把帽子摘下来扔回给陈衡:“我老头子说,只有不要脸的人,才会成为成功的人。”
陈衡自然对这个事嗤之以鼻:“据说你们家的成功定义就‘有钱’这一条。”
林轻把手里的硬币弹到陈衡的方向盘顶上:“老头子说了,那叫促进利益再分配。”
当时,林轻不过十几岁。
第七监狱门口有个车站,林轻在站台上找了个背风处,靠着柱子在破棉袄里费劲摸了一会儿,将将摸出个车票钱。
夕阳的光影被站牌折射,光斑打在林轻的脸上。她拣了枚钢镚夹在手指间,抬头的瞬间只看见满眼金黄。
2路站牌底下站了一个很高的男人,左眼眼角下一颗泪痣,好像烧饼大妈手里撒下的芝麻。
废弃的铁轨从路的尽头绵延而来,和监狱外墙上绿油油的铁网一起被夕阳染得金黄。风里带着枯叶和偏僻处特有的清爽绵长,以至于很多年后林轻也不明白,关于那一天她念念不忘的,究竟是那个男人,还是那片金黄。
他就那么孤孤零零站在那里,亚光金属修饰的黑风衣衬得他身姿十分修长。林轻看他时脸需要仰起的角度,和曾经站在同样距离看李洛基的角度几乎一样。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姿态好像天安门广场的旗杆。从林轻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立在脖子两侧的风衣领子,和被衣领遮住一点的侧脸。
林轻和李洛基混的时候,也常在兰台进进出出。她知道兰台选艺人有自己的标准,基本上从后脑能看到下颌骨的直接淘汰,对额头鼻梁和下巴的线条也有严格要求。林轻不清楚具体要求是什么,但以她多年看热闹的经验来说,这一位的侧脸,在兰台排得上前三,也许第一也说不准。
为了纠结出到底是第一还是前三,林轻说服自己又多看了好几眼。作为一个雌性动物,她自认看人是非常含蓄而又腼腆的,两道目光锥子似的扎在对方脸上,隔空看出了针灸效果。
好在对方定力颇强,被她这么扎都没反应,只目光放远不知道在想什么。而越是看,林轻越是坚定了第一的想法,只差顺手折根儿树枝给他颁奖。
正当她看得起劲的时候,一阵大风夹着沙土招呼过来,两人都下意识地低头一避。
再抬头时,林轻眼前多了片树叶,带虫洞的地方紧紧贴在她的鼻梁上。她伸手拂落叶的工夫,那个男人就那么冷不丁看了过来。
几乎是看到那张脸的瞬间,林轻手一抖,原本停在指骨上的一元硬币被“嘣”地一弹,开挂似的准确落到他被风吹乱的头顶上……
按理来说,处理这种事件林轻着实算个有经验的。但此时她盯着还停在对方脑袋顶上的硬币,准备好的台词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候总不能说,帅哥,我的钱掉你脑袋上了,麻烦帮捡一下……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像那句著名搭讪名言:“美女,你掉的砖头吗?”
林轻想着先把“凶器”拿下来,刚上前一步,却见对方警惕地后退了两大步。也不知道是什么舞蹈学校训练出来的,这么动脑袋顶上的硬币都没挪地方。
不得不说,如果换一个情形,她面前这个男人是十分有魅力的。明明看着比林轻大上不少,偏偏身上有一种少年人的气质。原本只是极其端庄正经的长相打扮,却生生被眼下的一颗泪痣点出几分风流,而这端庄的风流又被他一脸“我不认识你,你别靠过来”的表情烘托出一种让人想扒了的美……
如果……如果他脑袋上没有顶那一块钱的话……
林轻看了看手里剩下的零钱,又看了看视野中正逐渐变小的男人,急道:“喂!把钱还我!那是我留着买车票的。”
她的一块钱还在急速远离她。
林轻无奈:“帅哥,你身上的风衣就能买辆车了,你抢我的一块钱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