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掌柜把身子又转回过来,一面瞧着那个人向这边走过来,一面猜想着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眼见那人走近了,原来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后生,穿一件粗蓝布夹褂,但那蓝色是沾了太多污渍的缘故,变得颜色深浅不一。一张脸也是好久没洗了,灰不溜秋的还有几道子指印。矮塌的鼻子,一嘴的碎牙,长相也极不堪,只有眼睛却是炯炯有神的,若是仔细迎了那人的眸子看,便让人突然感觉到这个人有种和普通人不一般的逼人气质。
那后生走到黄掌柜跟前,先鞠了一躬才道:“先生,我不是要饭的。我想找你们掌柜的说句话。”
黄掌柜没想到他会向自己鞠躬,而且一来就说自己不是要饭的,觉得有些意思,问道:“你找我们家掌柜的有什么事?”
“请掌柜的收我说书。”
老伙计老白里边走出来喊黄掌柜的,听了这后生的话笑道:“这孩子,你以为说书就那么容易么?别的不说,上台就要讲个精气神,腰板一直,眼一睁,醒木一拍,全场就得鸦雀无声,一齐支愣着耳朵要听下文。就你这一团灰泥似的,行么?”
后生头一抬:“人不可貌相,我,我现在这个样子是……饿的!你等我吃饱了!”
黄掌柜也扑哧一声笑起来:“吃饱了?你还是要饭哪。老白,给他拿两个窝头打发他走。”
后生见这两个人不替他喊掌柜,迈步就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还喊:“我找掌柜的,我会说书!”
老白一把没扯住,后生三步两步蹿进了茶社。老白急得在后边叫:“抓住他,把他揪出去。”
店里的伙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齐上来把他摁住就往外拖。那后生挣扎着还在喊:“怎么就都不让我见掌柜的呢,我说一段给掌柜的听听。一准收我!”
这时那些拉车的车老板们也不喝茶了,一起围上来看热闹。见是这个后生吵着要说书,一齐七嘴八舌的替他说话。
“就让他说一段吧。”
“反正现在除了我们哥几个也没外人,说个小段也没什么。”
“说好说赖都不是你们家的先生,不会砸了‘客来香’的牌子。”
众伙计见老主顾一齐为后生说话,都转了头看黄掌柜。黄掌柜还在犹豫,只听远处有人喊一声:“让他说吧。”
众人往喊声来处瞧,见书馆后门头站了一位四十多岁的男子,穿一身长衫,瘦脸长眉,眼睛炯炯有神,身材削瘦,但立得笔直。这人大家都认得,是‘客来香’书馆的台柱子赵先生。赵先生在书馆呆了好多年了,论起说书来那算得上北京书界的红角了,北京城里但凡常听书的人,没人不知道“客来香”的赵先生。赵先生既然为这个小伙子说了话,黄掌柜当然不能驳他的面子,点点头道:“行,听赵先生的,你就站在这里给我们说一段,挑一个你最拿手的说。”
伙计见掌柜的发了话,使松开手。老白催促道:“快说吧,说完了给你拿两个窝头走路。”
后生看了看众人,转头又看了看说书台子,回过头来道:“我要到台上说,还要有醒木、扇子、手帕。”
“嘿,我说你小子还真要得全乎。让你在这里说一段就不错了。你说吧你!”
后生已经知道刚才那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是掌柜,不去理老白,却拿眼去瞧黄掌柜,黄掌柜则拿眼去看赵先生,只见赵先生已经捧了一杯茶坐在书台之下了,脸冲书台,慢悠悠的品着茶,这是要听那后生在书台上说书的意思。黄掌柜又点了一下头道:“好,只说一个小段。你去那台子上说。东西都让人给你预备齐。不过你给我听好了,说得好了可以让你说完一段,说不好让这些主顾们喝了倒彩,你就立刻打住,给我走人!”
“对,窝头你也别想要了。”老白补上一句。
后生使劲点了一下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