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学谨见老敖虽然穿得普通,但点菜点的十分老道,所点之菜又价值不菲,心中有些好奇,问道:“老敖,您在哪里发财?我看您举止说话,是八旗的人吧!”
老敖对赵学谨一竖大拇哥笑道:“赵先生好眼力。都说说书先生知道的事多,什么也瞒不过你们的眼睛,这回亲眼见识了。”
老敖给赵学谨满上茶,继续道:“我祖上是镶黄旗的牛录额真(正四品佐领),一直世袭到我阿玛(满族称呼:父亲)那辈是第三世分得拨什库(正六品骁骑校)。轮我这辈,按每三世降一等的规矩,我袭了个太仆寺马厂协领的七品官,就是孙猴子在玉皇大帝那儿当的那个‘弼马温’。其实这个差使挺肥的,可是正赶上辛亥革命,宣统皇帝退了位,我这个差使就丢了。好歹祖上留的那点子家底还在,自己当了十多年‘弼马温’也攒了一些钱,就改行做了买卖。但旗人自打入了关,几百年里就没有再做过买卖,你说我做买卖能赚钱么?”
正说着,菜上来了。伙计把香茹肉饼,三元烧牛头,雪花桃泥,核桃酪、过油肉摆上桌,道:“两位先生,烤鸭需要慢烤,上菜比较慢,还得等一会儿。”
老敖点点头:“烤鸭这东西,是很讲究火候的。火候到位,鸭皮酥脆,油香浓郁;鸭肉细腻,鲜嫩滑润,不糟不柴。告诉你家大厨,我们不着急,让他好好烤!”
店小二笑着奉承老敖是行家,然后下楼去了。老敖伸出筷子给赵学谨布菜,将赵学谨面前的碟子装得满满的。赵学谨笑道:“不用这么客气,随便一点儿最好。不然就生分了。”老敖这才停了筷子,赵学谨又问道:“方才您说您做买卖不赚钱,可我看您现在的样子,却像是有些底子的!现在的生意一定已经转好了吧。”
老敖又是一竖大拇指:“我的这点底子都瞒不过赵先生的眼睛。”遂又敬了赵学谨一杯酒,道:“自打大清皇帝退了位,我的日子就是一日不如一日,出去做买卖赔钱,回家喝稀饭塞牙。一直到了去年,袁大总统的二儿子袁克文要买一匹西域的马,因为识不出好坏,便让人请行家来看。有个朋友恰好在袁克文的府上当清客,就推荐说有一个专门给皇上挑马的人,现在落魄了,但本事没放下。袁克文一听就让人把我叫到袁府里头了。马夫把那匹马牵过来,我上下打量了几眼,围着马转了两圈就告诉袁克文:这个不是真正的纯种西域贡马。袁克文问我何以见得?我说,纯种的西域贡马高有九尺,颈与身等,昂举若凤。后足胫节间有两距,毛中隐若鳞甲。那才是绝品。袁克文听了半信半疑,正好张镇芳的儿子张伯驹也刚弄了一匹西域马回来。两相一对比,立辨真伪。袁大公子一高兴,便赏了我一根金条。我琢磨着做这买卖行又不要本钱,又来钱快。打那儿起就改行给京津两地的公子哥们相马赚钱。没一年的功夫,也混了个吃穿不愁。”
(袁克文、张伯驹、张学良和溥侗并称民国四公子,是有钱有才又会玩的四个人。张伯驹的生父张锦芳、叔叔兼养父张镇芳和袁世凯是表兄弟,其中张镇芳是袁世凯最得力的助手,民国时为河南都督兼民政部部长。溥侗是道光长子奕纬的孙子。)
赵学谨道:“您哪儿仅是吃穿不愁啊,就凭您这相马的本事,日子过得要比我们说书的强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