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眉的样子可真是好看。
她低下了头,没有回答他的话。不像话又如何?不公平又如何?能够拯救她的,恐怕也只有佛祖了。
于是她默默地走到蒲团前跪下,闭上了眼睛,默默合起了双掌。
“你今日到佛堂里来,是祈求佛祖让你早日脱离苦海吗?”耳畔又响起那少年清朗的声音。
这个人真聪明,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心思。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可是,你想过没有,很多事情,求佛祖还不如求自己!”他淡淡地说道,顺手拔出了檀香炉中尚未燃尽的残香,“就像这根檀香,如果它真的有灵性,一定也会向佛祖祈求能够不被燃尽,永保完整之躯。可是,人们将它造出来,就是为了让它一点点燃尽的,它的一生,注定是祭坛上的牺牲品!”
说到这里,他的神色有些黯然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周离睁大了眼睛,眼前之人说的是檀香,可好像又不是檀香。他话中的含义暂且不去管,只是在佛堂里说这般对佛祖不敬的话语,这如何使得!
“公子切莫在此对佛祖不敬!罪过!罪过!”
“没关系!佛祖每天要管的事情太多,根本无暇听我的话!”那公子微笑道。
“公子既然不信佛祖,却又为何到这里来静心参拜?”
“因为在整座皇城之中,这里最是安静,无人打扰!”他认真地说。
“既如此,公子可以继续享受安静了,我也该回去了。”她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
那公子嘿嘿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周离一怔。萍水相逢,就问人家的姓名,这女儿家的闺名也是可以随便告诉人的吗!此人对人情世故,怎的如此不通!
“是这样!我与大内总管陈琳相熟,不如由我去和他说一声,给你换个好差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她回过头去,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单凭他一句话,就可调动大内总管?他到底是谁?
“怎么?莫非你很喜欢自己的手变成这个模样!”
她一惊。是啊,管他是何许人也!只要能助自己脱离苦海即可!
于是她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叫周离,多谢公子了!”
他摆了摆手,转身大步离开了佛堂。她一个人站在大殿的门槛内,望着他玉树临风的背影,呆呆地出了神。
她抬起头来,仰望着天上的明月,发现今夜的月色突然变得分外生动与美丽。莫非佛祖真的显灵了?她忍不住微微地笑了起来。
果然,不到三天,那大内总管陈琳就亲自来到了御膳房,在御膳房的管事太监贾公公面前指名了要见她。
贾公公不知到底出了何事,忙将她传唤了过来,当着陈琳的面,喝问道:“周离!你做了什么事情得罪大总管啦!还不快快赔罪!”
“贾公公休要如此说话!小心吓着了这孩子,洒家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陈琳呵呵笑道。
贾公公不做声了。陈琳将周离浑身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眼中流露出些许不解:“周离,本总管意欲将你调离御膳房,到翠微宫金太妃那里当差,你可愿意啊?”
“哎哟!周离,还不谢过陈总管!能从御膳房出去,伺候一宫主位,那可是从糠箩跳到米箩里去啦!”贾公公忙赔笑道。
“多谢公公!奴婢愿意!”
陈琳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也不用先忙着收拾东西啦!现在就随洒家去翠微宫见过金太妃吧!”
在路上,她好奇地问:“陈公公,到底是谁叫您前来将奴婢调离御膳房的?”
“什么!丫头,敢情你还蒙在鼓里吧!你难道忘了,前几天都遇见什么人了吗?”陈琳诧异地问。
“我……我只是前日在佛堂遇见一个公子……”她吞吞吐吐地说。
“什么公子!那是皇帝!咱们大宋朝的仁宗皇帝!你这个傻丫头!”
周离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问:“公公!您说那是皇帝?可是我记得他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啊!皇帝不都是穿着红色的龙袍、戴着皇冠的吗?”
“可咱们的陛下就爱在退朝后穿白色衣衫!嘿嘿!若不是当今天子,有谁凭一句话就能支使洒家!”陈琳哑然笑道。
她恍然大悟:是的,是自己太愚蠢了!这些她早该想到的!
翠微宫建在离御花园最近的人工湖畔,主道两侧长满了茂密翠绿的修竹,宫墙之上爬满了叫不出名字的青色藤萝。整个院子清幽得犹如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
金太妃是个美丽的女人,虽已年近四旬,也不曾涂脂抹粉,可是她却宛如一朵谷中幽兰,散发着淡淡的令人舒适的芬芳。
不知为何,周离第一眼看见她,就有一种异常亲近的感觉,仿佛很早之前就跟她熟识了一般。
她恭恭敬敬地向太妃叩头,太妃微笑着轻轻说:“起来吧!我这里没那样多的规矩!”
周离应声起来,站在一边。金太妃扭头对陈琳道:“好个温雅斯文的孩子,在御膳房当个烧火丫头,确实太可惜了!”
周离心中一震:温雅斯文?自己方才第一眼见到太妃时,心里闪过的不也是这个词吗?嗯,气质相近的人,见了面总是会觉得很亲切。
“呵呵,如果在太妃手下调教两年,她会更加温雅斯文的。老奴还有事要办,这就告辞了。”
“陈总管请便。”
陈琳走后,太妃冲她招了招手,温言道:“过来,孩子!过来陪我说说话儿。你是哪里人?怎么会进宫当差的?”
听到太妃这句话,一年前,进宫时的情形又在她心底浮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