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了!陛下已经看过了!就是他拿着这几本书问我是谁下的批注。”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是我自己闲来无事下的,皇上不信,说林眠风你敢欺君,你当朕是傻子,看不出来这笔迹是出自女子之手吗!”
周离低下了头:“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林眠风叹了口气:“陛下性子温和,也不至于降罪于我。只是,他要我必须查出这下批注之人是谁,否则的话——”
“这个好办,我这就去跟陛下认罪。”周离不等他说完,就转身去了御书房。她想,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别人代我受过。
林眠风看着她远去的窈窕背影,心底深处突然泛起了一种极大的不安。
赵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书案前,回想着方才在那几本书上看到的批注。
这些批注字迹清秀纤弱,字字句句似乎都说进了他的心里。
到底是什么人有这般才学?是金太妃吗?还是母后?如果是她们,林眠风又何以如此张皇失措,先是自己认账,然后又推说不知?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他抬起头来,看见一身青衣的周离正向自己盈盈下拜。
他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心里默默想着:周离的才学,应该不逊于那下注这人,只是,那下注之人未必有她这般清雅脱俗的姿态。
他想起菊园中的那首采莲曲,不禁微笑道:“周离,你的采莲曲唱得很好,是你家乡的曲子吗?”
“回皇上,那正是奴婢的老家嘉兴一带流传的曲子。”周离轻轻喘了口气,克制着自己紧张的情绪。
赵祯眯起了眼,有些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中的一杆象牙管的狼毫笔,突然开口道:“能为朕再唱一曲吗?”
“这——”周离稍微踟蹰了一下。
“朕要你唱你就唱,反正这御书房也没有闲杂人等。”
周离见却不过,稍微思索一下,便唱了一首温飞卿的词:
蕊黄无限当山额,宿妆隐笑纱窗隔。
相见牡丹时,暂来还别离。
翠钗金作股,钗上蝶双舞。
心事竟谁知?月明花满枝。
歌声停歇,周离偷眼看去,只见赵祯依旧是怔怔地瞧着手中的那枝笔,深邃如海水般的眼睛里,满是沉醉。
她芳心中掠过一丝窃喜,低声道:“奴婢唱得不好,让陛下见笑了。”
赵祯轻轻吁了口气:“这都叫唱得不好,那世上哪里还有好嗓子了?”
周离乘机说道:“陛下如果真觉得奴婢唱得好的话,那奴婢今日可要向陛下讨赏了。”
“哦?你说,要什么赏赐?”赵祯颇有些意外。他身边的这几个宫女,大部分都像媚儿一般,想方设法地试图引起他的关注、主动向他献媚,唯独周离例外。
他等这一刻,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
“奴婢——”
他的呼吸几乎都要静止了,忍住从心底深处泛上来的那股兴奋之情,仍佯装威严之态:“不要怕,尽管说来!”
周离又跪了下来:“陛下,请陛下恕罪!在书上下批注之人,正是奴婢!”
赵祯的手微微一抖,狼毫笔滑落到了书案上。。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周离一眼:“你——是了!我早该想到,你原本就极爱杜甫的。你……你真的很像一个人。”
“奴婢像谁?”
赵祯定了定神,忍住了心中那难以言说的欢喜欣慰之情,面上却依旧淡淡的:“她也是来自江南水乡,据说貌美如花,才情更是出众。只可惜,朕与她无缘。”
周离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加速了:“陛下说的,可是张青?”
赵祯一惊:“你怎么知道这个人?”
“回陛下,两年前选秀之事,宫中……无人不知!”
提起选秀之事,赵祯的情绪猛然冷却下来。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难堪的怒色:“是啊!她本是朕钦定的皇后,可如今却被刘家强迫为媳!这等奇耻大辱,朕有生之年,非要加倍奉还不可!”
“陛下,或许太后是真的为您着想。”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离大着胆子继续道:“陛下所恼怒的,不过是身为九五之尊,说话却没有太后那般有分量。陛下求的,其实是一份存在感和认同感,想让所有人都打心里认定您一国之君的地位。”
赵祯嘿嘿一笑:“你的意思是说,朕在意的,其实并不是那个女子?”
周离点了点头:“陛下,假如您自己亲政了,有权决定一切事情,您的选择也一定会和太后不谋而合。政治联姻,从古到今数不胜数。陛下,一桩婚姻可抵过十万雄兵啊!
“一桩婚姻可抵过十万雄兵!”赵祯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好吧!就凭你这份见识,朕赦你无罪,下去吧!”
周离心上一块石头落了地,出了御书房,脚步就轻快起来。